提起正题,闻人笑有些紧张。想着心中早先打好的腹稿,她垂着眸小声斟酌道,“严将军此番杀敌无数,舍身救驾,为大夏立下汗马功劳,父皇托我代他送来赏……”
她与父皇为君,严谦为臣,为君者赏赐臣子天经地义,可看着为救她父皇失去一只手臂的严谦,她有些说不出口。
严谦恭敬起身,左手抚胸朝她躬身,“臣谢主隆恩。”
他只有一只手臂,自然无法再拱手作揖行礼,虽然仍然高大挺拔,却难免有几分可怜。
她看着他右手空荡荡的袖管,第一次真真切切看到战争的残酷,仿佛能够感同身受那种支离破碎的痛苦。
忍不住鼻头一酸,红了眼眶,小声地啜泣起来,说着“谢谢你”和“对不起”之类的话。
严谦哑着声音道:“公主,这是臣份内之事,您莫哭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红红的鼻尖上一瞬,迅速移开不敢再看。漆黑的眼中泛起一丝波澜,又很快消失不见。
这位公主果真如传言那般,心地是善良的。
“逆子,竟敢对公主不敬,还不跪下赔罪!”
是急忙赶到的威远侯夫妇。
威远侯看到这位金贵的公主哭得如此伤心,险些吓得魂飞天外。
威远侯夫人见状微愣,随即反应迅速地跪在了公主面前,俨然一位担心儿子的好母亲:“臣妇代世子给公主赔罪了,世子并非有意欺……对公主不敬。”
严谦脸色微青,眼角泄露一丝厌恶的戾气。
闻人笑微蹙着眉停止啜泣,一双仍然盈着水光的眸子看向跪在地上的威远侯夫人。这,这对夫妇,莫不是患了脑疾吧?
“威远侯夫人既然如此觉得,那你便跪着吧。”
她哭过的声音还有些像细声细气的小兔子,说出的话却不再是无害的模样。
“公主……”威远侯夫人求助地望向侯爷,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威远侯讪讪地移开目光,到底没敢触这个霉头向公主求情。
“家母身子弱,求公主开恩,饶过家母一回吧。”
一名英俊少年按捺不住,从跟随威远侯夫妇到来的人群中走出来,在公主面前跪下。
闻人笑擦了擦眼泪,抬眸打量他一眼,“你是谁?”
少年偷偷抬头,望进公主一双桃花眼中,不由呆若木鸡。
世间竟有如此美貌的少女。
严谦看着继弟赤.裸痴迷的眼神,狠狠握了握拳,压下掐死他的冲动。
少年回过神恭敬答道,“臣侯府二公子严旭,见过公主。”
闻人笑想了想,娇软的红唇却说出尖锐的话:“既无功名,亦无官职,何以自称臣?”
严旭一怔,面色微白。未料到他惊艳如九天神女的公主会如此给他难堪。他自小颇受父母偏爱,在他心里自己比长兄亦不差什么,甚至因为母亲的许诺,隐隐以侯府世子自居。
“是,草民妄言,请公主恕罪。”
闻人笑睨他一眼,也没喊起,他便跪着,难堪地涨红了脸。
她又将目光转向严谦,声音闷闷道,“还有你。”
严谦在心里“呵”了一声,做好了被迁怒的准备。
“回到榻上去。”
他猛然抬头。
“快去,本公主请了最好的医师为将军疗伤。”
闻人笑说罢,转头唤了一声“闵大师”。
在场众人齐齐心中微震。世人皆知杏林世家闵家,当代家主被誉为“回春圣手”,千金难求一诊,万金难求一方。这“闵大师”莫不是……
想必也是陛下煞费苦心为公主请来留在公主府的。众人不由又刷新了对这位公主受宠程度的认知。
严谦不情不愿地倚在了榻上,眉眼间一片冰寒。
另一边闻人笑双手捧起茶杯,也不说话,微蹙着眉让人看不出心中想法。
闵大师略替严谦把了把脉,检查了伤势,走过来对公主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又走回床边诊治。
闻人笑纤细的指节微微泛白,一把将茶杯砸到威远侯脚边,喝斥道:“本宫竟不知你威远侯府穷得连请大夫的钱都没有!严将军是父皇的救命恩人,也是本宫的恩人,竟被你们如此苛待!耽误诊治,伤势加重,现在还开始发热,你们该当何罪!”
威远侯吓得“咣当”一声跪在地上,口中讷讷不知如何辩驳。
他确实并未关心过这个儿子一丝半点。
威远侯夫人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她万万不能担上这苛待世子的名声,尽管她的确做了,却不能让世人知道。
不由跪在地上开口辩驳:“公主明鉴,世子平日受伤都前往军营由军医诊治,今日贸然回府,臣妇实在不知世子还未接受诊治。”
闻人笑抬手又摔了个杯子,明艳的脸蛋上满是怒意,带着皇家公主特有的威仪,“严将军此番受这么重的伤,你等毫不关心还千般狡辩,实在枉为父母。”
威远侯夫妇心惊胆颤,只好双双求饶。
此时屋中情形竟像是严谦躺在床上,而他的父母弟弟跪在地上向他行礼。
如此折腾了一通,可闻人笑还是替严谦觉得憋屈。
欺负她恩人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感受到一道夹杂着恐惧,嫉妒和恨意的目光,闻人笑眉眼微冷,在心里嗤笑一声。她措不及防看向那位侯府小姐,对方急忙慌乱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实在不值得她出手收拾。
严谦躺在床上接受诊治,听着小姑娘一声声娇憨话语,心中竟感到一丝久违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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