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敏诗将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 闻人笑用了很长时间才一点点接受这个事实。
一觉醒来,京城的一切都变了。
离京多年的康宁郡主回来了,福王叔起兵造反,镇远侯严谦带兵平乱有功, 被封为镇国公。这就是杨敏诗知道的全部。
这一切对闻人笑来说都是那样难以接受。她无措地红了眼,可怜巴巴道:“表姐,我想见父皇。”
“哎呀,我忘了, ”杨敏诗一拍脑门, “姑父这几日忙着处理福王谋反的事,让我们等你醒了立刻告诉他呢。”
说完, 杨敏诗像只兔子似的跑了出去, 留下闻人笑一个人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包着白布的后脑, 唤道:“阿鸳?”
没有听到回答,闻人笑眉头一皱,声音透出一丝慌张:“阿鸳!”
屋子里仍然一片寂静, 闻人笑彻底慌了神,跳下床就往外跑。
刚一拉开门,闻人笑就一头撞上了面前一道高大的身影。她仰头看了看, 微微一怔:“表哥?”
“怎么下床了, ”杨慎行扶住闻人笑的肩, 带着她往屋里走, “你头上有伤, 别乱跑。”
“阿鸳,”闻人笑急得语无伦次道,“我的阿鸳去哪了?”
杨慎行皱着眉问道:“阿鸳是谁?”
“阿鸳是……”
闻人笑的话说了一半,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一醒来的世界天旋地转,最依赖的父皇不在她身边,就连阿鸳也不见了。
“别哭,”杨慎行抬手用袖子给她擦了擦眼泪,“一会儿陛下就来看你了。”
“真的吗,”闻人笑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颗颗泪珠,模样有些可怜,“父皇什么时候来?”
“很快。”
闻人笑抬头看看他,莫名觉得安心了些,“那好吧。”
*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崇元帝一脚踹开房门,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见到侧身躺在床上缩成小小一团的闻人笑,英武的帝王也不由眼眶微酸:“笑笑!”
“父皇!”闻人笑跳下床跑到崇元帝怀里,“父皇你真的回来了。”
崇元帝一愣:“回,回来?”
闻人笑仰头看他,急道:“父皇,您这回可有受伤?”
“……受伤?”
这次并没有上战场的崇元帝又是一愣,想起小侄女杨敏诗刚才说的话,心头一紧,犹豫着问道:“笑笑,你可是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了。”
“嗯,”闻人笑可怜兮兮地点头,“不记得了。”
“那你都记得什么?”
闻人笑想了想,嘟唇答道:“父皇您御驾亲征,我好怕。”
崇元帝鼻头一酸,拍拍女儿的背:“父皇回来了,没受伤。”
他带兵出征是一年多前的事了,而新的一年已经过了一大半。
闻人笑笑着“嗯”了声,扯着崇元帝的袖子问道:“父皇,我的阿鸳呢?”
“阿鸳……”崇元帝刚要告诉闻人笑阿鸳躺在公主府并未醒来,想到她此时的情况,又狠狠把话咽了回去,“阿鸳受了点小伤,正在公主府养伤。”
闻人笑下意识相信自己父亲的话,先是松了口气,忽然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她头上似乎伤得不轻,若是阿鸳在,必定拼了命也要保护她的,那么……
她眸光一暗,美丽的桃花眼又浮起泪光,声音戚戚道:“父皇,阿鸳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崇元帝一口否认下来,睁着眼说瞎话道,“阿鸳只是受了点轻伤,这回她保护不力,朕罚她留在府中面壁思过。”
闻人笑半信半疑道:“真的?”
“真的,”崇元帝把女儿抱起来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你安心在这里把伤养好再回去,你想想,阿鸳见到你受伤得多自责。”
闻人笑终于松了口气,用力点点头:“嗯!”
崇元帝在床边坐下,犹豫片刻,试探着问道:“笑笑,你还记不记得……”
“嗯?”闻人笑歪了歪脑袋,“记得什么。”
脑中划过某个念头,崇元帝又一次将快要问出口的话吞了回去。若是笑笑不记得时远了……似乎并不是件坏事。
于是他试探着换了个问题:“你可还记得,你养了两只小狗,灰色的,可闹腾了,一只叫西西,一只叫哈哈。”
闻人笑认真思索半晌,捧着脸笑起来:“这名字取得可真好。”
*
当天傍晚,皇宫。
严谦笔直地跪在崇元帝面前,低头求道:“求陛下允臣见公主一面。”
“时远你先起来,”崇元帝皱着眉道,“都是国公爷了,怎么还是喜欢往地上跪。”
严谦纹丝不动地跪在那里,重复道:“可否让臣见公主一面。”
那天他杀光了最后一名叛军,带着一身鲜血和荣耀骑马走进城门,回了府却听到她半路被劫持、被杨慎行救走的消息,满腔重逢的喜悦就这样落了空。
崇元帝眼中划过一丝不忍,犹豫着沉默许久,还是决定据实已告,“时远,你听朕说。笑笑她……不记得你了。”
严谦猛地抬头,似是无法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不记得了?”
“嗯,”崇元帝缓缓点头,“这一年多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虽然他确实希望闻人笑与严谦断得一干二净,如今看着严谦瞬间绝望的神情,心中还是不由浮起几丝不忍。
“时远,忘了笑笑吧。”
严谦无意识地重复着那个字眼:“忘?”
他狭长的眼眸彻底黯淡下来,一点点被自嘲和苍凉填满:“这么容易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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