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的话让学生们越发的情绪低沉了。
“士气下去了。”韩琦做过枢密使,也统过军,对此很敏感。但赵曙却不置可否。
“大宋结束了战乱,至今已有百年。如今交趾覆灭,西贼束手,辽人退守……这是谁的功劳?”
沈安看着学生们,有人举手,“是官家的功劳!”
那学生喊的声嘶力竭,沈安心中大喜,说道:“对,正是官家的功劳。”
好小子,有前途!
他在心中给这个学生点了几个赞,然后说道:“大宋如今将领调防频繁,精锐大多在京城周边,这维系了大宋百年来的太平。可以后呢?当某位大将统兵数十万,征伐一方,到了那时,如何能确保他不生出异心来?”
这货……这话题犯忌讳啊!
回头老夫要收拾他!
包拯偷瞥了赵曙一眼,发现这位官家竟然面带微笑,显然很赞同沈安在此刻提出这个问题来。
包拯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根源。
这个问题永远存在,赵曙不好说出来,但他希望臣子能提出来,沈安这下算是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小子,又立功了啊!
包拯笑的老脸和菊花似的,倍感欣慰。
“咱们说个例子,沈某当时统军南下,去征伐交趾,随行的骑兵不少,步卒也不少,若是沈某生出了异心怎么办?”
沈安带着的精兵强将一旦造反,西南瞬间就会被割据。
赵曙微微点头,很欣慰沈安能直面这个问题,而不是回避。
君子坦荡荡,沈安虽然不时弄些麻烦,但还是个真君子。
真君子沈安也在想自己当时征伐交趾的事儿,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逝。
“所以这就需要麾下的将士们能够坚守本心,若是沈某要造反,他们不听令,某自然就是自寻死路!”
“要坚守什么本心?沈某以为就是做人的本心。要想想自己的家人,想想他们以前的日子是怎么样的。”
沈安认真的道:“以前的武人被人骂做是贼配军,如今官家不断在提高武人的地位,若是武人还不知足,野心依旧炽热,那么沈某告诉你等,以后的武人就会成为大宋的禁忌。”
学生们面色苍白,有人甚至在发抖。
若真是那等局面,武人将会成为猎犬,只能用,用完就关着的猎犬。
谁愿意?
没人愿意!
可忠心呢?
忠心在哪里?
文武之争实则一直在延续,沈安觉得再过一万年,若是到那时地球依旧存在,人类依旧存在的话,怎么限制武人依旧是个永恒的话题。
当手中有了能主宰别人生命的武器时,某些野心家就会念叨着那些话……
——彼可取而代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个星球上盛产野心家,让人头痛。
沈安的话让这些学生感受到了那种绝望,有人甚至在喘息,眼神悲哀。
若真是如此,那刀枪为谁挥动?
来了啊!
沈安心中暗喜。
“你等大多出身普通人家,这一步步的靠着厮杀上来,可还记得自己以前的日子吗?”
沈安招手,“可有谁记得的,出来说说。”
一个学生举手,沈安点头。
“某家里是农户……”
“那时候穷啊!每年收了粮食,交了税之后剩的不多,每到年初的时候,全家人都要去寻摸吃的,野菜最多。那时候家里无事都不许打闹,为何?因为打闹了之后饿得快……”
“……出门时就是一条裤子,最后爹爹准备把某割了,幸而最后关头说能送某进宫的熟人病倒了,否则某今日……”
“……当年北方告警,娘背着某一路到了汴梁,后来含辛茹苦的操劳,把某养大,可最后她却早早的去了……”
“……”
“这就是战乱!”
韩琦叹道:“那些年的大宋,可怜了百姓。”
十余人出来诉苦,最惨的一个直接把这些学生弄哭了。
校场上全是哽咽声,沈安回头看了一眼,宰辅们都神色黯然。
这些都是心硬如铁的重臣,竟然也神色黯然。
以前的大宋真的一言难尽,汴梁的繁华映衬着地方的煎熬,特别是在北方和西北,这两个地方面临着辽人和西贼的侵袭,苦不堪言。
如今把这些记忆翻出来,就是要让这些学生们知道安定来之不易。
沈安觉得差不多了,就摆摆手,一个教授站到了前面,说道:“前唐中后时,那些武人是如何祸国殃民的,你等听好了……”
一个个真实的事例被娓娓道来,一个强大的国家就这么被野心家弄垮了,然后外敌趁机入侵,中原沦为了牧场。
“这样的结局你等可愿意看到?”
学生们喊道:“不愿!”
没有人愿意。
这些学生大多只是识字,对这些历史还是第一次得知。
原来武人在前唐是这样的祸害吗?
这一刻他们有些了理解了文官们的警惕从何而来。
此刻学生们的情绪已经落到了谷底,若是现在带着他们上沙场,沈安敢担保,他们将会一败涂地。
连韩琦也感受到了。
“官家,沈安这是过犹不及了。”
赵曙只是不管。
程颢和另一个教授在低声说话,“某从未见到过这些学生这般沮丧过,不知道他要弄什么。”
那个教授说道:“某也不知,不过那毕竟是沈郡公,某信他!”
程颢看着他,有些迷惑。
教授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就笑道:“沈郡公教导学生的手段某见识过,那叫做一个干净利落。而且让人情不自禁的精神振奋。今日有些古怪,太低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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