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娆:“人家才不是大秃瓢子,我这么说吧,咱们城东那潘公子你见过吧,人称小潘安的那货。”
丫鬟双颊绯红,道:“当然记得,潘公子都来提过六次亲了,翠翠这辈子没指望,就想着小姐什么时候想开了答应潘公子,翠翠好混个通房呢。”
这时年的人大多都这么想,南娆平日里也没少展望她的姻缘,见的人多了,便晓得她这张脸注定是要惹是生非的。
“翠翠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心思吧,上回咱们一起去给邱家老奶奶祝寿,宴上那小潘安是神魂颠倒了,他那老色鬼爹我瞧着也是蠢蠢欲动,真去了他们家,不得乱成一锅粥?你跟着我这么久了,区区一个通房也不大妥,改日我就找城里的媒婆替你留心几个老实人吧。”
丫鬟大惊失色:“可是小姐,我要是嫁出去了,你怎么办?新来的丫鬟知道你晚上梦游喜欢往树上窜着睡吗?”
南娆:“……我上次睡树上已经是八岁时候的事了吧。”
丫鬟抹了一把眼泪,道:“算命的江湖术士说你上上辈子是只鸟,喜欢往树上蹿乃是鸟性难改,婚后指不定因为这个怎么被婆家骂呢,我要是配出去了,谁半夜把您从树上拖下来?半夜爬树这种事若是宣扬出去,孔州城哪家的公子还敢娶?”
南娆:“算命的话哪能尽信,再说了,爬个树多大点子事,俗人之见,人家寂明禅师就没说什么。”
丫鬟终于明白了南娆这两日的反常,惶惶然道:“小姐,你不会当真、真看上个出家人吧。
南娆这个人,向来喜欢挑战别人的心里下线。
“实不相瞒,我思来想去,总觉得我们怕是上辈子有一腿。”
丫鬟脸色变了变,起身道:“小姐我去泡茶。”
南娆一脸困惑,待身侧落下一小片阴影,她才难得感到了一丝不容忽视的尴尬气息。
跟她上辈子有一腿的出家人轻声慢语道:“施主今日听禅时遗落了一枚发簪。”
“欸?”南娆连忙起身去接,却不想对方却只是伸了手,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
寂明继续道:“寂明一时不慎弄坏了,抱歉。”
南娆刚想客套一阵,便听他又说道:“我稍通金石修补之术,若施主心急,亥时后可到我院中取。”
亥时后早就是深更半夜了,虽说是佛门清净地,这样微妙的时刻,孤男寡女的,很难让人不去想歪。可南娆不觉得,她总觉得这个人就算是洞房花烛夜,也是一副坦坦荡荡干干净净的模样,说什么做什么都好似合情合理一般,让寻常人起不了什么歪念头。
南娆不是寻常人,此刻已是心花怒放,满脑子都是歪念头:“那,就拜托禅师了。”
寂明约好后,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缓缓走回了讲禅的院落。
早上这里满满当当的坐着些寺庙里听早课的弟子,此刻却只留了一个敲木鱼的小沙弥,待寂明坐定后,小沙弥身形一阵变幻,化作了一个白衣女尼。
南颜幽幽叹了口气,道:“父亲,我娘刚刚没有掉簪子。”
寂明:“嗯,是我偷的。”
南颜:“父亲,这簪子刚刚是好的。”
寂明点头道:“嗯,是我弄坏的。”
南颜:“父亲,这样不好,得让娘生老病死地熬过这几十载寿岁,她的魂魄才能完整。”
寂明:“是不太好。”
南颜:“父亲知道就好,那下次还偷吗?”
寂明略一沉默,垂眸道:“还偷。”
南颜:“……”
南颜:“父亲,你这样我很尴尬。”
寂明:“敲会儿木鱼缓解一下吧。”
“哦。”
此起彼伏的木鱼声响到了黄昏,南颜始终说服不了她爹遵守佛门戒律,只得自行离开,打算和她家那个欠渡化的问题人物互相研究一下如何在佛门戒律的边缘反复横跳。
而这边,寂明一个人坐在院落里,看着那支断掉的簪子,一言不发。
那年,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未能说得出来。
现在也有很多话,他终于敢说出来了,她却听不懂了。
如是一个人空想到了月上树梢,院外刻意放轻的动作窸窣传来,寂明这才收回游荡已久的神思,回头一望,却是心中微微怔忪。
南娆撑在矮墙头上露出一张看着便行为不轨的脸,嘴唇微抿,见寂明凝望着她,便尴尬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
“禅师见谅,我家丫鬟管得严,在正门那条道上把着门……”
寂明看着她沉默了片刻,起身走至墙下,南颜以为要被训斥了,却又见他伸出手来。
“来。”
就好似天上皎然的月色忽然有了几分烟火气,南娆不可避免地心跳快了快,麻利地翻过墙头,搭上他的手跳了下来,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从他沉静温和的侧脸,看至满头雪银的长发,神色越发好奇。
“父亲一直说我小时候被禅师抱过,连我的名字也是禅师起的,可我见了禅师,却不像是见了长辈……冒昧问一声,禅师究竟多大了?”
寂明语塞,回身刚走了不到十步,南娆这边接着便是跟过来一套连吹带打听。
“我本是来修行的,一见禅师,却又无心修行了。”
“你真是神仙吗?”
“好吧,就算不是神仙,禅师风姿佼然,怎么会出家呢?”
“我既入了庙,便是与佛无缘,与禅师也是有缘的,给我起个法号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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