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回被打入内官监大牢的足足有十余人,但最倒霉的却是刘文泰。因为起头在太医院中没抓到人,徐勋为此和内阁那三位阁老使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于是最后把人关进去的时候,他有意对钱宁和那轮值看守的三个百户交待了朱厚照的话。
别说钱宁最是玲珑剔透的人,其他三个何尝不是人精,于是,朱厚照所言的老鼠蟑螂他们是有意丢进去了好几窝,伙食上头虽谈不上克扣,可三顿饭有时候隔得极近,有时候却拉得极远,他要么饿得两眼发昏,要么饱得什么都吃不下。
于是,年纪一大把的刘文泰可谓是饱受折腾。这会儿他蜷缩在墙角,见那几只老鼠正在旁若无人地在他身前不远处啃食他之前吃剩下的馒头,不时还停下来用黑亮的眼睛盯着他看上一会,他只觉得毛骨悚然,根本顾不得去理会更远处那些乱窜的蟑螂。他最初被丢进这里的时候,还指望过内阁那三位大佬能记得对他的承诺,可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之后,他就渐渐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奈何这会儿他就是说要招供,送饭的人也丝毫不搭理。
因此,当再次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他只以为是又来送饭,嘴角忍不住抽搐了起来。上一顿饭才刚吃过大半个时辰,这会儿他肚子里还塞得满满当当,如今送过来的这些完全是便宜老鼠了。当然,好在这些老鼠有吃的顾不上他,否则天知道他还能活多久!
然而,就在他看到来人在栅栏前略弯了弯腰,本以为会放下饭碗的时候,他却突然听到了一阵钥匙碰到锁具的声音。在一瞬间的呆愣过后,他几乎是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窜了起来,竟一溜烟朝牢门冲了过去。然而,眼看他一只脚已经冲了出去,却突然吃人扣住肩膀和胳膊,旋即整个人就天旋地转地被人压在了地上。
“老家伙,你还想跑?”
“不不不,大人,求求大人给我换个地方,我什么都招,我什么都愿意招!”
钱宁见刘文泰那一身狼狈的样子,皱了皱眉之后就冲着两个幼军使了个眼色。见他们老大不情愿地上了前来,二话不说扒了刘文泰的衣裳,旋即一桶水当头浇了下去,直接把老头儿给弄懵了,他这才淡淡地说道:“把他洗干净了换身衣裳带出来,徐大人在公厅等着。”
在司礼监还未掌握批红大权的时候,内官监曾经是二十四衙门当中最风光的一个,如今却是大不如前,纵使在这儿当着个太监,在外的风光也及不上司礼监一个随堂。因而朱厚照在刘瑾的撺掇下把一应人犯全都关到了这里,内官监几个太监那高兴劲就甭提了,奔前走后异常周到,浑然忘了从前自己是最瞧不起那些大兵的。
因而,之前徐勋一到,大半功夫就都花费在了和几个太监的客套话上头,好容易把人打发走了,刘文泰却还没送到。他耐心地喝了半盏茶,这才等到两个幼军一左一右夹着一个头发湿漉漉的人进了屋子,把人往地上一丢就叉手行了个礼。
“你们先出去吧。”
徐勋一看刘文泰这狼狈的样子,就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钱宁是隐晦地提过那监房中老鼠蟑螂乱窜,他不想领教那光景,于是少不得把人提到了这里来讯问。此时此刻,见刘文泰俯伏在那儿异常可怜,他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刘院判,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
“有,我有下情禀报,有下情禀报!”刘文泰慌忙抬起头嚷嚷了两句,见徐勋面带戏谑地看着他,他不觉吞咽了一口唾沫,这才讷讷说道,“徐大人,大行皇帝这场病原本不小,两三剂药下去,就能决计药到病除的,可因为太子殿下先头装病,还有说了一番让大行皇帝恼火的话,大行皇帝就吩咐了我,不许让人诊脉,只开些不痛不痒的药,预备让太子殿下监国。大行皇帝还说,只有让殿下真正临朝主政,知道治国的难处,才会……”
“住口!”
不等刘文泰说完,徐勋就一巴掌拍在了扶手上。见下头的人抖得和筛糠似的,他便徐徐站起身,走上前两步后,却是在刘文泰面前蹲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刘文泰的眼睛。起初他就只见刘文泰极力镇定地和自己对视,可渐渐的,他就有些慌乱了起来,到最后索性竟垂下了眼睑去,这时候,他便冷笑了起来。
“你事事全都推在大行皇帝身上,以为死无对证是不是?大行皇帝做事素来堂堂正正,少有用这些小伎俩,你敢说不是你挑唆的?另外,你之前对内阁三位阁老说的那些话,还有你从前蛊惑皇后娘娘的那些话,你敢说不曾花言巧语有所蒙骗?刘文泰,事情到了如今这份上,我不妨告诉你,就在昨天,英国公和好些言官已经上书弹劾你,还有张瑜施钦高文和这些人用药致损大行皇帝,该当以大不敬罪论处!”
大不敬!
刘文泰之前托庇内阁,已经不是求保全什么前程富贵,而只是为了自己一条命。毕竟,哪怕是庸医杀人按律当斩,这斩刑也不是立刻处决,况且新帝登基总要大赦天下,他再想想别的办法,这一条命总是能保住的。可真要是按照十恶律条中的大不敬,别说他休想活命,就是家人老小也要全都牵连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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