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州,在曹信抵达之后,李安国终于放心不小,总算是可以舒坦地吃上一顿饭,睡上一个好觉了.曹信没来之前,深州除了尤勇之外,可以说是再无大将,他必须得在第一线工作,事必躬亲.但曹信来之后,指挥战斗的任务,曹信倒是可以替他分担不少,不用他再时时操心了.
翼州援军抵达之后,原本守城的军队也终于轮换下来休息了.
所以即便是他正在美美地喝着一碗小米粥的时候听到了外面隆隆的战鼓之声,他也并没有在意,常规的攻城,想要拿下现在的深州城,可以说基本没有多大可能.
所以他仍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舒舒服服地享受着他的早餐.
直到杜腾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节帅,节帅,你快去城上.”杜腾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哭腔,这让李安国本能地感到不妙.
“出了什么事了,曹信呢?”他腾地站了起来,问道.
“曹刺史在城头.”杜腾勉强站稳,但双腿却仍在不停地发抖.
“那你慌什么?”李安国恼火地道.
“节帅,大公子他,大公子他……”杜腾的眼泪唰唰地流将下来.
李安国身子一晃,两手撑住桌面,这才稳住自己的身子,涩声问道:”澈儿,他怎么啦?是不是落在了卢龙军的手里?”
“节帅,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杜腾放声大哭起来.
李安国向前迈了一步,一个趔趄,险些便摔倒在地上,从杜腾的表现上来看,只怕是大事不妙.
杜腾抢上一步,扶住李安国.
李安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用力,摔开了杜腾的手,大步向外走去.
走到院子中,听到动静的公孙长明与梁晗也都从各自的屋里奔了出来,一行人心情沉重的匆匆而行,向着城头而去.
城头之上,成千上万的成德军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距城不远处一根高高插着的竹竿之上.
那是先前不久卢龙军插上的.
竹竿之上,挂着一个人头.
人头保存得很好,炮制得栩栩如生.
那是成德少主李澈的人头.
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此刻在竹竿之上,正死死地盯着深州城.
曹信如同一座雕像一般扎在城头之上,身边的王温舒需要扶住城墙才能让自己站稳,主将李澈都成这样了,那他的儿子,又怎么可能好得了?
脚步声响,曹信回头,看着李安国,雕塑一般的脸上,此刻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悲伤的神情.迎上两步,双手抓住李安国.
“节帅,挺住!”
他们是多年的老兄弟,此刻说什么节哀顺便的话,都是多余.
李安国的目光,落在城外那高高矗立的竹竿之上,整个人都僵硬了,想要向前迈动步伐,却是一步也走不动.
曹信与尤勇一左一右,挟扶着李安国,移步到了城垛之前.
两行眼泪从脸庞之上滑下,李安国两只手前伸,似乎想要去抚摸远处儿子的头颅.
走时英姿勃发,归来之时,却是身首两分.李安国心如刀绞,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好半晌,一张嘴,卟的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节帅!”
“节帅!”
城头之上,所有人都是一阵慌乱,李澈的首级出现,已经让城头之上的士卒大受打击,要是节度使再倒在城头之上,那士气只怕一下子要跌到谷底了.
一片慌乱之中,吐出一口鲜血的李安国脸色却反常的红润,伸手擦去嘴上的鲜血,再推开周围扶住的将官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背脊挺得更直.
他慢慢地转身,看着他的将官,然后再一一地扫视着城头上,城头下无数全副武装的士卒.
“保卫成德,保卫我们共同的家园,别人家的儿子死得,我李安国的儿子也死得!”他一字一顿地道.
他张开双臂,似乎想将什么东西拥入怀中.
“成德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家,绝不让强盗进来.让我们用我们的鲜血和性命来保卫我们的家园.”
他厉声吼叫起来.
公孙长明冲着尤勇使了一个眼色.
尤勇会意地拔出自己的横刀,高举过头,大叫道:”节帅说,保卫成德,保卫家园,别人家的儿了死得,他的儿子也死得.死战,死战!”
城上城下,似乎被李安国这几句话给震住了,先是一阵沉默,接下来,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之声便在城头之上爆发出来.
“保卫成德,保卫家园,死战,死战!”
所有人都挥舞着他们的武器,震耳欲聋的呐喊之声响彻云宵.
便连城下远处,卢龙军,振武军,契丹军也似乎被深州城头之上突然爆发出来的昂扬战意给吓住了,人人脸上都是变色.
“石将军,我们似乎失策了,本来想震慑对方,却让对方反而战意更浓了.”王沣大感意外之余,又有些不满地看向一边的石毅.
石毅点了点头:”的确出乎人意料之外,李安国终究不是一般人,是一个厉害角色,便是在这样痛失爱子的情况之下,还能反戈一击,利用此事来鼓舞守军的士气,果然值得大帅对他格外高看一眼,不过,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深州城头之上,看着战意昂扬的士卒们,李安国脸上的晕红再度消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都感到发软,发飘.一边的尤勇赶紧不露形迹地将他架住.
“尤将军,派人送节帅回府.”曹信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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