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默默地盯着院子里头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木桶,此刻,木桶的盖子已经被揭开了,一股难闻的气味在院子里飘荡。
李泌如临大敌,初时那个木桶被小心翼翼的抬进来的时候,她甚至指挥甲士们在李泽的面前,立起了一层厚厚的盾墙。
这是从史家坞堡运送过来的。
史家坞一战之后,柳成林特地差遣李德回来向李泽汇报这一战的详细经过。那一战,如果不是李德的当机立断,没有候方域的坚定不移,能不能拿下史家坞堡还得两说。实则上在那一刻,作为主将的柳成林,的的确确有那么一阵子完全是丧失了指挥的能力了。
是李德的行为,唤起了他作为一名沙场宿将应该具备的能力。
派李德前来,也是对李德的大力褒奖,在柳成林给李泽的行文之中,此战的首功,给予了李德,次功,给予了候方域,至于重伤的柳长风,当场战死的袁刚,也都被柳成林记下了战功,在柳成林的行文之中,这一战唯一的一个有过的人,便是他自己。
这一战,千牛卫右卫兵马,损失了三千余人,当初进驻瀛州的五千甲士,损失泰半。
要说李泽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这五千甲士,可是从数万大军之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如今,就这样没了。
但现在显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在得到消息的第一刻起,李泽便立即下令深州的李睿立即提深州三千甲士进入瀛州,同时,又下令沧州的陈长安率领其麾下刚刚整编完成的三千甲士亦到柳成林麾下听命,而另一员大将陈长平,因为先前在石壮麾下,想要抵达瀛州还需要时日。
柳成林虽然打下了史家坞,但接下来,他便要面对莫州邓景文的反扑,史家坞又成了他们必守的一个要点,好在这一战之后,史家坞保存良好,倒是方便了武威军的进驻。
李泽站起身来,推开了身前的甲士以及盾牌,大步走向院子中间的那桶造成右卫兵马损失惨重的元凶。
“节帅!”李泌想要拦住李泽。
李泽摆了摆手:“如果他真要爆炸,这一桶足以将这个小院扫为平地,几块盾牌是拦不住的,而且这个东西,只有在被密封的情况之下猛烈燃烧才有可能出现猛烈爆炸的状况,现在它已经被打开了,虽然烧起来还是会很凶,但却炸不起来了。”
李泌有些不太相信,节帅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玩意儿,怎么就说得如此笃定呢!她狠狠地剜了一眼李德。
要是晓得李德抬进府来的是这么一桶玩意儿,她是决不会允许李德进府的,就算想让节帅了解这东西,弄一小桶进来也就够了嘛。
李德此时也似乎才反应过来,在李泌的瞪视之下,有些讪讪地低下了头。
李泽知道这东西,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东西。
猛火油。
而且是经过秘法炼制之后,形成了巨大杀伤力的猛火油。
先前李德是真没有想到,猛火油会出现在战场之上,而且是他的对手先拿出来的。
站在这桶猛火油的面前,他思索了好一会儿子,这才挥手让人抬了下去。
“抬得远远的,不许留在府里,派士兵严格把守,不许有一丝儿的火星靠近!”李泌一迭声的吩咐着,她是绝不会允许这个危险玩意儿在留在节帅府里的。
李泽一言不发地走进了书房,李德也紧跟着走了进去。
“柳成林的报告我看了。这一战,你的表现的确可以用惊艳来形容,柳成林许你为首功,倒也不错。”李泽道。
李德低下了头:“战死了如此多的兄弟,李德哪里还敢要什么功劳?”
“所以你们就在进入了史家坞之后,大开杀戒?”李泽敲了敲桌子:“超过车轮高的男子,尽皆被杀,只消拿过武器的女子,也尽数被杀,我听说河水十几日都是红色的。”
李德卟嗵一声跪了下来:“公子,这一战,我们死的兄弟太多了,柳长风重伤,到现在都还没有苏醒,袁刚,只找回来了一个脑袋,而在最后,他们史家坞的人,也的确是不分老少都追杀了出去的。”
李泽有些烦恼了摆了摆手,“罢了,杀了也就杀了,但此风不可长。你回去告诉柳成林,他的云麾将军降一级,但不是因为他打史家坞死了这么多的士卒,而是对他下达杀俘令的惩罚,当然,对外的通报之上仍然会如是说降级是因为此战损失过大。你也别想要什么功劳了,算是将功折罪吧!”
“是,公子。”李德连连点头。
“伤残的士卒,就在瀛州安置吧。”李泽接着道:“将史家坞那些留下来的妇孺配给他们其中的未婚者,给他们分田地,分牲口,分房屋,抚恤金迅速到位,好生地安置他们,这一战虽然胜了,但对于整个右卫的士气还是打击极大的,需要从另一个方面将士气重新鼓舞起来。”
“是。”
“义兴社的工作也紧跟着介入。告诉那里负责这一块的义兴社负责人,这些伤残的士卒,要过得比一般人更好一些。义兴社要密切地关注,介入。”
“回去告诉柳成林,接下来的时间,他需要休养生息,恢复士气,尽量消减这一战的影响。哪怕邓景文来攻,也要以防守为主,不要急着攻出去。”李泽叮嘱道:“将不因怒而兴兵,希望他牢记这一次的教训,一个错误的决定,便会有许多人的生命因此而消失。这一战,如此明显而拙劣的计策,居然让敌人功成,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小瞧了对手。张仲武在十余年前,荡平了契丹边患,其麾下兵马,哪怕是那些名声不显的将领,又有那一个不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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