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的天儿里,刘元却是只穿了一件补丁摞补丁的单衣,肩上却扛着两袋盐巴,二百来斤的重量摞在肩在,他却似乎没有什么感觉,脚步轻快地从马车边上一路扛到船边,沿着跳板上了船,将两袋盐整齐地码好垛,走上船头,从一个将自己裹得跟个圆球似的坐在小桌后面的帐房先生哪里领了两根竹签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又下了跳板。
同样与刘元一齐扛包的大约有十几个人,几辆马车的盐巴袋子很快就全都被装到了船上,刘元手里也多了大约二十根竹签子,在圆球帐房里领了大约两百文钱,用一根绳子串了,往肩上一搭,就大摇大摆地往回走。
这里的治安不错,光天化日之下,基本上还是没有人抢劫的,当然,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有人打劫他这种明晃晃的将钱串子挂在身上的人,但这些抢劫的,无一例外的被刘元打成了猪头之后,在这一片儿,就再也没有人惹他了。
码头边上,有一个做煎饼的摊子,小老板是一个腰大膀圆,满脸麻子,不比刘元瘦多少的女子,手指头根杵子一般,但却灵活无比,一团粘稠的杂面在薄薄的石板之上一滚,片刻之后,一张薄薄的杂面皮子便成了形,在往里面裹一些疏菜肉食之类的。当然,码头上的工人们大都是吃不起好肉的,更多的都是动物内脏,不过胖女人洗得干净,味道也做得好,更重要的是,夹的这些东西多,所以在码头这一片,是极受欢迎的。五文钱一个,一天下来,比扛包的这些大男人们挣得多多了。
刘元从绳子上数了五文钱,从胖女人手里接过一个煎饼,胖女人递给他的时候,却又是闪电般的往里头塞了一片大大的肥肉。
“葛彩,别打我主意,我俩不合适!”刘元卟哧咬了一口,满嘴冒油。
胖女人葛彩眼皮儿一翻,已是从灶火边上抽出了一根火钳子,刚刚抡起来,刘元已是跑得老远了,身上的铜钱相撞,叮当作响。
出了码头,穿过了宽阔的大街,便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与刚刚经过的堂皇亮丽的大街道,高大宽敞的房子相比,这小巷子,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逼仄的巷道里开着一个个的小门,巷道之中污水横流,家家户户鸡犬之声相闻。刘元晃着膀子从巷道之中走过,不时有人大声地与他打着招呼。
他在这里人缘不错。
主要是他来了这后,一般的小混混,都不敢来这地儿撒野了。
走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将自己脱得只剩了一条短裤,提了一桶清水出来,从头上哗拉一声浇了下来,然后就这样湿淋淋的走回到屋子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擦干净了身上的水渍,将自己重重地扔到了床上,躺了一会儿,又爬了起来,从床底之下拖了一个大包袱出来,小心翼翼的要开,里头,赫然是一套铁甲,以及一柄横刀,一支弩机,还有十余根弩箭。
这屋子里潮湿得很,几乎每隔那么七八上十天,刘元都会把这些家伙拖出来细细地保养一遍,始终让他们处在最好的状态当中。
时刻准备着!
但有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元在心里默念了几句,将保养好的家伙什细细地包裹好了,又重新塞到床板底下,闭目养起神儿来。
迷迷瞪瞪之中,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哨音,刘元霍地睁开了眼睛,哨音声却又消失了,这两年里,这样的哨音曾经无数次在耳边响起,但每每清醒过来,却发现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他苦笑了一声,还是一场梦。
哨音又响了起来。
刘元呼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
不是梦,是真的!
哨音真的响起来了。
他连作了几个深呼吸,这才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一俯身,从床下将包裹拉了出来,往肩上一扛,推开大门,便向外走去。
没走多远,巷子中杀猪的秦疤子走了出来,肩上扛着一个与刘元一模一样的包裹,两人会面,都是一楞怔,然后却都笑了起来。彼此伸出拳头,上下中连碰了三下,并肩向外走去。
他们认识很久了,但彼此却都不知道,原来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走出这条偏僻穷困的巷子的时候,扛着这样包裹的已经变成了十好几个。
他们都是一些熟悉的陌生人。
他们走上了宽阔的大道,走在了扬州的正街上。
那种有些奇特的哨音,在正街上也在时有时无的吹响着。随着哨音,正端着菜盘子上菜的小二把手里的碗碟往桌上一放,在掌柜瞠目结舌之余大声喝斥声中,小二从柜台里面扯出了一个包裹,往肩上一扛,大步走了饭店。
正推着小车贩卖着山货的货郎,从小车的底部翻出了一个包裹,往肩上一扛,小车也不要了,大步向前走去。
继续向前走,一家铁匠铺子里的大师傅,丢下了手里的大锤,从角落的杂物里翻出一个包裹,往肩上一扛,走出了铺子。
一家棺材铺子里,老板和伙计从一口棺材里翻出两个包裹,走出了棺材店。
码头之上,哨音在响着。
一艘正缓缓离岸的画航之上,船头上正用力撑着撑杆的水手,俯身扳开了脚下的一块船板,从里面拖出一个包裹扛在肩上,然后将撑杆往水里一插,就这样一荡,如同一只大鸟一般便从画舫之上跳落到了码头之上,然后在画舫上的人目瞪口呆之中,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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