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坐在马鞍子上,四周尽皆都是吐蕃士卒的尸体。士兵手忙脚乱地替他扒下了身上的衣甲,看着李睿血湖刺拉的身体,无不是倒抽一口凉气。随军医师用棉花蘸了酒精,咬着牙对李睿道:“将军,忍着点儿。”
李睿似乎没有听到,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刚刚抬到他面前来的毛峰的遗体。
酒精接触到伤口,医师能明显地看到伤口附近的肌肉在跳动,但李睿本人却没有什么反应,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他自然是知道这一下下去,伤口该是有多么疼的。
果然,能当上中郎将有望坐上大将军位置的人,都与常人是不太一样的。
手脚麻利的替李睿清理着身上的创口,纵然身上有上好的甲胃保护,但李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多达十数处,要是不敢紧处理止血封创的话,铁打的汉子,也被倒下的。
“毛峰,你个狗娘养的,咋就死了呢!”李睿的眼睛湿润了,看着对方仍然圆睁怒视的大眼睛,“你个狗娘养的打了几年的牌,就没有赢过呢!连一副大牌都没有做成功过。”
说到这里,李睿的眼睛终于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骆永昆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坐在一具吐蕃人的尸体上,看着毛峰道:“将军,毛峰最后做了一把好牌,和了,清一色,杠上开,卡五星,哪一把,足以把我们三个人的豆子赢光呢!只是后来一打岔,彭博就把他的牌都推倒了。”
李睿抬起有些模糊的双眼:“他和的啥?”
“五简,卡五筒呢!”骆永昆抹了一把眼睛。
“狗娘养的,你到死终于是做了一把好牌!”李睿哽咽着从地上捡起一块木头,从靴筒子里拔出了杀了曼格巴的那柄匕首,嚓嚓地削了起来,片刻之后,一块五筒的麻将牌便出现在了李睿的手中,从自己伤口上弄了一些血,抹在了牌面的圆点之上,李睿将这枚五筒塞进了毛峰的有服内。
“兄弟,你和了一把大的,我,永昆,彭博都欠你的呢!”李睿伸出手,轻轻地替毛峰抚上眼皮。
说来也是奇怪,先前士兵们努力了半晌也没有让毛峰合上的眼皮儿,这个时候却是轻易无比的闭上了。
彭博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头盔已经带不了,便只能抱在手中,从远处走了过来,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了一大捧豆子,蹲下身子装进了毛峰的衣峰荷包里。
三人就这样沉默了坐了许久。
“烧了把,和死去的弟兄一齐烧了吧,一路之上,他不寂寞,这么多好兄弟陪着他。死前最后一把和了这么大一副牌,这小子下辈子要转运呢!只怕是会逢赌必赢。”李睿挥了挥手,早就等候在一边的赶紧走了过来,将毛峰的遗体用白布裹好,抬向了远处码好的柴垛。
更多的战死唐军的遗体,也正在一个个地码上去。
“死了多少?”李睿垂下头,问道。
“小一千人!”彭博声音有些颤抖。
淋上了油脂的柴垛熊熊地燃烧了起来,李睿带着剩下来的近两千大唐骑卒,肃立于柴垛之前,看着火舌渐渐地将昔日的袍泽淹没。
百多个红衣和尚盘膝坐在地上,木鱼声声,往生咒在众人的耳边回响着。
大火烧过之后,所有人的骨灰都混和到了一起,属于每个人的小盒子里,将会装上一点骨灰送回到本土,送回到他们的家中,剩下的,便将长眠于他们战斗过的这片土地,成为滋润土地的一部分。
“李将军!”身侧传来了声音,李睿转过头。
“某家唐得功!”唐得功拱手道。
“原来是唐侍郎,久仰了!”李睿抱拳还礼。
“这位是薛仁忠!”唐得功替李睿介绍道。
“以前见过。”看着薛仁忠,李睿点了点头:“薛氏这一次立下了大功。朝廷哪边不会忘记的。丁青,边坝,八宿,洛隆,薛氏子弟都打得很不错。”
“多谢李将军!”薛仁忠心下酸楚,这一仗下来,薛氏的子弟兵,已经所剩无几了。
“隆巴大喇嘛!”唐得功接着道。
“见过大喇嘛!”对于这位大和尚,李睿却是执礼甚恭。临来之前,陛辞之时,李泽就跟他详细谈过吐蕃国内的情况,知道这个国家礼佛甚恭,基本上每一个国民,都是虔诚的佛教徒,打下这片土地容易,但要顺理地治理,却是离不开这些和尚的。
虽然从小就对和尚不感冒,但李睿却是那种极度理智善于克制自己感情的人物,绝不会因为个人的好恶而将喜怒哀乐表现在自己的情绪之上。
只要是对管理这片土地有利的,他不在乎对对方再恭敬一些。
“将军神勇!”隆巴看着身上缠满了绷带的李睿,眼前这人,是大唐左武卫的中郎将,更是李泽的嫡系人马,这可是进了李氏的祠堂,拜过李氏祖宗的,算是皇族李氏的旁枝,但作战之时的悍勇,简进让人望而生畏。
李睿既然到了这里,所有的事情,自然便要以他为尊了。昌都的战事并没有彻底结束,代恩措巴带着数千残存的吐蕃军队,仍然固守在营垒之内,现在被薛仁忠指挥军队,四面合围。
“大喇嘛说,大局已定,不必再多造杀戮,他愿意去劝说代恩措巴放下武器,向我们投降!”唐得功道。
“代恩措吧会吗?”李睿皱起了眉头:“此人是吐火罗的近卫出身,算得上是其家臣,曼格巴在这里被我们宰了,他会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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