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北城。
郑端来到了这里亲自上督战。
郑维克四仰八叉地倒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身边一名军医,正在手忙脚乱地替他处理着身上大大小小的十数处伤口,有箭伤,伤伤,枪伤,还有被火灼烧过的焦痕,这家伙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血人,像一头缺氧的鱼一般,张着大嘴不停地吸着气。
从太阳从山巅巅上冒出小半个脸,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丁晟已经连续发起了三次强力突击,而郑维克已经连续出击了三次,对于他来说,整个人已经到了极限。
城下,丁晟重整旗鼓,再次组织起人马发起了冲击。
这一次,他倾尽了全力。
他也看出来了,城里差不多也是山穷水尽了。
最后致命一击,等这个时候,他已经足足等了一天半了。
郑端拄着刀,站在城头,盔甲之上嘀嘀哒哒往下淌着血,躺在地上的郑维克很是有些崇拜地看着这位他最开始为的文职官员。杀起人来,似乎比他还要利索。绝不多用一点点力气,每一刀下去,刚刚好就让对方失去抵抗力。
“上炮!”郑端喝道。
藏兵洞中,两门沉重的炮车,被士兵们推了出来。旁观了一天半的炮车组的士兵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在橡胶正式进入应用阶段之后,因为产量的缘故,民间还很少看到这一类的产品,基本上都用在了军中。而炮车,也适时便出现了。
炮组士兵们手脚麻利地将炮车固定好,装药,装弹,测距,然后炮长手执火把,拿眼看向郑端,等待着郑端下令,而其他的几个炮组成员立即捂住耳朵,蹲在了地上。
“你们是行家,自行择机开炮,我要最大的战果!”郑端站在炮身一侧,平静地道。
炮长大喜,这个长官很合他的胃口。
毫不犹豫地,他将火把伸向了引线。
滋啦啦的燃烧声。
然后,犹如晴天霹雳,城头之上,一股浓浓的烟气升起,大团的火光从炮口喷出。躺在地上的郑维克,竟然是身不由己地弹动了几下,只觉得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全都崩裂了开来,疼痛难忍,不由得大声惨叫了起来。
而一副胸有成竹的郑端,只觉得两个耳朵里嗡嗡作响,瞬息之间,只觉得喧嚣的战场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弥漫的烟雾之中,左右两边的人嘴唇一张一合,他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郑端努力地让自己崩崩乱跳的心平缓下来,也不再去看周围那些士卒们惊骇的面孔,尽力地让自己做到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姿态,向前一步,双手扶在城垛之上,睁大眼睛向下看去。
耳边再一次传来了炮车吼叫开炮的声音,这一次郑端立即向旁边横移了数步,并且用双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又是一声巨响,城墙再一次地颤抖起来。
城下,蜂涌而至的丁氏兵马,在连续的两枚开花弹的袭击之下,已经是炸了锅。炮弹落地的中心点,丈余范围之内的人被一扫而空。
残肢断臂四处飞舞,而更恐怖的则是那些被弹片波及而受伤的人,哀嚎着,惨叫着,翻滚着,却又一时不得死。
郑维克努力地爬了起来,像一个僵尸一般地移到了火炮的边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乌黑麻齐的家伙,炮长瞟了他一眼,有些惊讶于这个家伙与自己不同的肤色、毛发,但再看一眼这家伙身上的累累伤痕,反而是肃然起敬了。
这些炮组的士兵们,都来自长安,对于这些黄毛的,金毛的,白皮肤的,黑皮肤的,早就见怪不怪了,相对于本地人来说,他们是属于见多识广的那批人。
毕竟,首都圈子,现在可是整个世界的核心。
随着北城的炮声响起,东城和西城两个方向之上,另外两门炮,也响了起来。
随着第一声火炮声响起,一直在不远处督战的丁晟,眼睛便猛然睁大了。他一跃而起,冲到了前方,看着远处巍然而立的吉首城。
经过一天半激战的吉首城,已经显得破破烂烂了,城门楼子被城外的简易投石器早就给砸乱了,城内处处都是青烟袅袅,城墙破损处处可见,似乎随时,他都能拿下这座城市,获取他想要的粮食以及其它一些急需的物资。
但炮声,却把丁晟将从即将得手的欣喜之中的震醒了过来。
吉首为什么会有火炮?
这里不该有的。
小小的吉首,为什么配备了在唐军陆军之中极其罕见的火炮?是因为吉首特别重要吗?肯定不是。
结论只有一个,唐军知道他要到这里来,所以在这里特别加强了防范。
一念及此,丁晟毛骨悚然。
“传令全军,马上退下来,准备撤军!”他厉声道。
“少帅,再加把劲儿,我们就可以拿下吉首了。”一名浑身战火气息的老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嘶声道:“别看他们有火炮,但也就是动静儿大,吓人罢了,整整的威胁还不如他们的手雷呢!只要突到火炮死角之中,他们就毫无用处。我们就要得手了。”
丁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现在我们该考虑的不是得手不得手的问题,而是能不能走脱的问题。就算拿下了吉首,我们带得走这些物资吗?而拿不走物资,我们要吉首又有何用,将这里的人杀干净了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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