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十娘看了看再度躺着大石头上晒着月光呼呼大睡的安风,又看向夏安浅。
半夜三更无端出现在白水河畔,绝不会是寻常人,而且眼前的女子和当日将她吓死的小鬼似乎还十分亲近的模样。
金十娘忍不住问道:“你是人是鬼?”
夏安浅听到她的话,觉得有些好笑,她也已经许久没有和人这样说话了。金十娘虽然是鬼,可到底才离世半年,这半年期间,还对聂鹏云恋恋不舍,每天夜里去与他幽会。虽然是鬼,可贪恋人间情爱,难舍红尘万丈。
跟金十娘接触,让她心里涌起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她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心情一好,自然也就没有平时对丽姬等人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
夏安浅:“你觉得呢?你觉得我是人是鬼?”
金十娘:“你若是鬼,为何不在冥府?”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夏安浅侧头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勾了下,“你也是鬼,为何此刻也不在冥府?”
金十娘哑然。
夏安浅没有再理金十娘,金十娘执着于聂鹏云,她没什么好说的,众生心中皆有执念,只是深浅程度不一样罢了。
夏安浅坐在了离安风不远的石头上,□□的双足放置在河水里,看着河水流至她双足时,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穿过去了。金十娘将眼前的景象尽收眼底,“你不是鬼?”
夏安浅:“我是。”
金十娘的目光有些迷茫:“可是为什么……”
夏安浅懒得解释,直接说道:“我已经当了两百多年的鬼了。”
金十娘愣住,她犹豫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夏安浅身侧,“没有阴差来捉你回冥府吗?”
夏安浅:“没有。”
金十娘:“为什么?”
夏安浅没有说话,大概金十娘也不是要夏安浅回答她,她望着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河面,喃喃说道:“阴差正在到处找我。”
“你私自逃出冥府跟聂鹏云幽会,就已触犯了冥府律法,今夜又在聂鹏云新婚之夜将他续弦的妻子心肝都挖了出来,阴差不找你难道要找聂鹏云?”
金十娘猛地转头,双目直勾勾地看向夏安浅。
几乎是瞬间,夏安浅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怨气在金十娘的身上散出。她心中一惊:好强的怨气。
金十娘望着夏安浅,原本姣好的五官此刻紧绷着,显得有些狰狞。
夏安浅并没有移开视线,只是十分平静地跟她对视着,“让你早逝的是阎王不是我,让聂鹏云续弦的也不是我,你在我跟前散发出这么强的怨气做什么?”
金十娘愣了半晌,身上的怨气隐去了不少,她扭头看向河面,语气幽幽:“你懂什么?”
这是一个十分热闹的晚上,先是不知名的黑衣来者,接着就是金十娘,夏安浅是被折腾得心也不静了,起了好奇心。
“我确实是不懂。”
金十娘面露狐疑。
夏安浅:“聂鹏云续弦,是他失信于你,你心中有怨报怨,也应该是针对聂鹏云,为何你要将他夫人的心肝都挖了出来?”
金十娘闻言,放在身侧的双手握成了拳状。夏安浅虽然有八卦之心,可原本也没指望金十娘会说什么,谁知道金十娘沉默了片刻之后,居然说话了。
“聂郎是心软之人,他心中不忍失信于我,可聂家人三番四次要他续弦为聂家留后。为人子女,传宗接代之事本就是责任,聂郎一生读圣贤书,又怎会愿意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让聂家无后?”
夏安浅:“……”
她久不和来自人间的这些人鬼相处,竟不知道如今人的脑子里居然装的都是这些东西。
金十娘没有看向夏安浅,她似乎只是需要一个聆听的人一般,一旦话题打开了就收不住。于是夏安浅得知了金十娘和聂鹏云两人的往事。
金十娘认识聂鹏云那一年,双八年华。当年的聂鹏云弱冠之年,尚未有婚约,他寒窗苦读十余载,十年磨一剑,准备上京参加科举以考取功名。谁知他在上京途中路过杭州时,忽然染了重病昏倒在路边。
正好那时金十娘的母亲去世,她出于一片孝心,跟父亲请求到杭州城外的尼姑庵为母亲吃斋念佛,为去世的母亲积德。金父感动于她的一片孝心,便准了。
“大概,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聂郎病倒在杭州城的郊外,平时行人也不多见,我那日刚好为母亲誊抄完经书出门散步,便见到了他。”
陷入回忆中的金十娘脸上流露了少女般的神色,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五官的线条也变得柔和,若不是她的脸色是死人的惨白,那么她此刻定然是宛如坠入爱河般的少女一般美丽动人。
“我让随行的丫鬟跑去附近的灵隐寺去求救,我住的地方是尼姑庵,出家人四大皆空,可因为我在尼姑庵暂住,师太们肯定不会收留他,可灵隐寺的和尚们就不一样了。我陪着他在等丫鬟回来的时候,他忽然醒了。我至今还记得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他跟我说,我长得真好看。”
其实,那时候的青年,何止是说了一句话,他被病痛折磨着,浑身发热,神志不清。看到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坐在他身旁,便以为自己在梦中,他火热的手掌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腕,眼神炙热。他说:“我从未见过如此绝色之人,如今得见姑娘,虽死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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