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王在她的瞪视下,微微瑟缩了一下。
皇帝见到这幕,不免往皇后投去不满的一眼。
郑王是他的儿子,平日也至善至孝,皇后这般严斥于他,是不是过份了些?
他端了玉盏,漫声道:“有什么话,皇儿尽管说便是。”
“儿臣遵旨。”
郑王颌了颌首,再抬起头来,竟隐约带了几分气宇轩昂,他说道:“儿臣觉得,魏国公府不但该早立世子,更应该立韩稷为世子。”
“哦?”皇帝扫了眼下方目带惊怒的皇后,以及惊慌着的鄂氏,说道:“郑王可详细道来。”
郑王称是,接着道:“儿臣以为,中军营担负着保卫京畿的重任,其主帅绝不可草率任命。其人不但要英武过人,还要具备胆识韬略,儿臣以为就韩家子弟而言,很显然眼下只有韩稷无论从阅历经验以及年纪来讲都最为合适。
“魏国公与我皇家情分更为不同,所以当初先帝才将韩家军囤为了中军营,可西北那边魏国公又最为熟悉敌情,往后恐怕还常有出征的机会。倘若不立世子,魏国公不在朝中,营里眼下就得由左秦二位老将军代掌。
“可中军营毕竟是跟随韩家老国公爷出来的,二位老将军一个年纪大了,一个又是半路调入营中的,一旦有需要用兵之处,那么二位老将军未必能全然指挥得动中军营一众将士,而这个时候魏国公府若有世子出面率领调停,局面绝对要好掌控得多。
“所以儿臣认为,魏国公府不但要立世子,而且是早就应该立了。”
“你闭嘴!”
郑王话音刚落,皇后便立刻怒斥起来。
“皇后闭嘴!”
而皇后还未曾有下半句话出来,皇帝这里却已经将手里的玉盏拍在了御案上。“郑王已然将到出宫之事,往后自也有义务参理朝政,皇后屡次不让郑王说话,是何道理?”
“陛下……”皇后又怒又惊,怒的是郑王不但突然冒出来,还要反过来与她对着干,惊的则是皇帝居然会因为她的斥责而这般驳斥于她。她胸脯起伏了几下,竟是忍不住这股翻涌的气血而干咳起来。
皇帝气头上也懒得理会他,望着郑王,又道:“这么说,你也是支持韩稷的。”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楚王既然恨不能尽快与勋贵修复关系,郑王也肯定是如此的。只有皇后才会一门心思跟勋贵硬抗到底!
想起自己往日对郑王少了几分关心,眼下他竟然能站在朝廷的立场不顾皇后的威慑而说出这番话,也真是难为他了。竟不免对他多看了几眼。
郑王将这一切收在眼底,姿态也愈发自如起来:“于公,儿臣支持的是中军营的稳定,以及应急的调度能力。而于私的话,儿臣以为,前阵子韩稷为谣言所扰,父皇若是在此时确立他世子的身份,那么天底下再也没人敢,也没人会相信谣言所传之事了。”
毕竟韩稷若真是子嗣有碍,皇帝也绝不会替自己挑个这么样的人作为守护皇城的主帅的。
“惠儿言之有理!”
久未出声的太后这时候不由得点了头,“依哀家之见,有惠儿这几条理由,足可奠定韩稷的世子之位了。”
鄂氏身子一晃,紧咬着下唇抬起头来。
皇帝望着她,“那就依太后的意思,下旨罢!”
她只觉脑袋嗡嗡作响,扶着椅背坐下来,好半日才有力气抬头。
太后微笑安抚她:“稷儿也是你的儿子,当娘的偏心也要有个度。过度了就不好了,于家宅不宁。”
她微微颌了颌首,速度那样缓慢,恍若有千斤重。
“太后所言极是,弟妹能以大局为重,自然是最好。”皇帝见她这模样,也怕一时逼出她什么三长两短来,遂缓下了语气,温声道:“至于耘哥儿,来日朕又岂会亏待他?纵然做不成世子,以他的聪明伶俐,将来也必是朝中栋梁。”
韩耘才五岁,纵使聪明淘气,又岂能看得出长大之后的事?
但此刻若不安抚安抚,也恐她这国公夫人暗地里怨上他。
他侧转身子望着门外,说道:“朕明日找几个人议议,然后便下旨授封。到时让稷儿好生当差,他与楚王郑王皆是打小一处玩的情份,往后还该与他们将这情份延续下去,也莫忘了先帝与老国公爷当初的交情。”
鄂氏咬咬牙,只觉两眼都有些发黑了。
出宫这一路她不知道怎么上的轿,怎么过的大街进的府门,
直到轿子停在了垂花门下,抬头看见这处处雕梁画栋,连空气里似乎都透着几分富贵气的偌大府邸,她才猛地一惊,站定在石阶上。
这满院子的银杏叶入眼那么熟悉,她仿佛看见当年披着凤冠霞帔的自己满怀着对未来的向往踏过这门庭院落,一步步走向礼堂成为魏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仿佛看见新婚之夜重见到他时娇羞的自己,也仿佛看见婚后悄悄从后方揽住他腰身撒娇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她,以后自己会是这世上最最幸福的人呢!
“太太,您怎么了?”
宁嬷嬷的声音瞬间惊醒了她。
她定睛一望,眼前哪有什么彩衣礼堂,哪有什么琴瑟和鸣,眼前分明只有一院秋意!
她信手抹了把脸上,一片濡湿,真是失态,竟在这里哭了。
她掏出绢子印了印脸颊,抬步又往里走。
走了两步陡然又想起先前在宫里那一幕来,脚步停下,一颗充满了忧伤的心也忽然就一点点变得怨恨和愤怒——她想什么去了?眼下哪里是伤春悲秋的时候?眼下的她,很应该去寻韩稷才是!都是他,都是他暗中做的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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