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谭原则上同意沮授的看法。孙策最近四面出击,的确有躁进的嫌疑。他缺少战马,取辽东的动机很强烈,可是在西线胜负未定,孙坚又远赴交州的情况下再进取辽东,即使孙策治下人口多、财赋充足也难免捉襟见肘。且以南攻北,江东子弟兵能否适应幽州的寒冷气候也是一个大问题。
沮授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提前做了准备,安排许攸去了辽东。
但袁谭并不觉得这会是一个机会。与沮授相比,他不仅与孙策正面交锋过,还在平舆做了半年俘虏,对孙策治下的情况有切身体会。就算孙策受挫,一时会有些困难,形势却不可能出现根本性的逆转。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了,一州岂能与五州对抗?更何况他已经身不由己,能不能战,并不是他说了算,关键要看冀州世家愿不愿战。
见袁谭兴致不高,沮授心里有些失落,却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袁谭最近压力比较大,朝廷宣布袁绍矫诏,袁谭不仅要面对看得见的对手,还要很多看不见的敌人,被迫向朝廷称臣虽然能解决道义问题,却又不得不从本来就很紧张的钱粮中割出一部分送给朝廷,对冀州来说伤害很大,怨言不少。
如果不是他和田丰从中斡旋,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可是对袁谭而言,这何尝不是一种无形的威胁。
两人相对沉默,只有城外树上的蝉声高亢。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响起,臧洪大步走了进来,躬身施礼。他满头大汗,身上的战甲、战袍已经脱了,只穿着单衣,即使如此,他也浑身是汗。袁谭站起,拿起布巾,在一旁的水盆里浸了,拧得半干,透给臧洪。
“子源,擦擦汗。”
“谢使君。”臧洪接过,扯开衣领,迅速擦了几下。这天气实在太热了,太阳像火炉一样晒人,为了让孙策知道他们严阵以待,他不得不全副武装的去见孙策,这衣裳都湿了几次,可惜不仅没吓住孙策,反而被郭嘉嘲讽了一番,着实有些失策。早知如此,还不如轻装上阵来得从容一些。
“子源,见到孙策了?”沮授问道,将一杯冷茶推了过来。
“见到了。”臧洪入座,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润了润快要冒烟的嗓子,这才把情况说了一遍,就连他被郭嘉奚落的事都没有漏过。袁谭和沮授听了,相视而笑。臧洪虽然被郭嘉损了一顿,但孙策的态度还是非常客气了,说明派臧洪去的确是个明智的选择。
最让他们高兴的还是孙策的态度。孙策显然无意发动战事,只是想恢复之前的疆界而已,甚至退一步说,只要理由充分,他甚至愿意维持现状。有了这一点,他们心里就有了底。把涿郡吐出来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能不交战,那当然是最好的。万一战事不可避免,能让孙策置事外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单独面对刘备,袁谭的胜算要大得多。
“使君,孙策约你见面,你……”
“当然要见。”袁谭不假思索。“他都这么远的赶来了,我如果不见,岂不失礼。”
沮授笑着点点头。“使君所言甚是,我们不能弱了气势。那我们安排一下,让子源率部为你壮壮声势……”
袁谭抬起手,打断了沮授。“公与,吴侯不是那种人。天气炎热,不用劳动将士,我去去便来。”
沮授勃然变色,厉声阻止。“这怎么行?万万不可。”
袁谭笑了,伸手按住沮授肩膀。“公与稍安勿躁。我与吴侯亦敌亦友,深知吴侯禀性。匹马相会,那就是朋友。他待朋友一向真诚。如果是率大军前去,那就成了敌手。他待敌手可没什么好客气的。再者,他需要我和刘备互相牵制,绝不会在这时候取我性命,便宜了刘备。”
“可是……”
“没什么可是,刘备敢见,我不敢见吗?”袁谭拍拍沮授的肩膀,不容置疑。“就这么定了。”
见袁谭坚持,又自信满满,沮授一时无计,只好点头答应。
——
袁谭头戴皮弁,身穿单衣,配上略显消瘦的面容,修长的身材,步履如风,飘逸中自带三分忧郁。
孙策赤脚站在沙滩上,看着袁谭快步走来,朗声笑道:“经年不见,显思兄越发英华内敛了,令人自惭形秽。”
袁谭快步来到孙策面前,拱手施礼,一揖到底,含笑道:“涸辙之鲋,如何敢与在渊之龙相提并论。君侯此言,谭愧不敢当。”
郭嘉笑道:“既知吴侯乃在渊之龙,使君莫不是前来称臣?”
孙策微怔,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袁谭说他在渊之龙既是指他趁船跨海天赐而来,也有说他离九五之尊只差一步的意思。不管这是恭维还是陷阱,总之他不能默认,否则难免给人轻狂之感。
袁谭笑道:“祭酒说迟了一步,我刚刚已经向长安天子称臣,暂时还不能易帜,否则岂不成了朝汉暮吴的小人?不过这一天想必也不会太久,我虽然不如祭酒慧眼明辨,却也对吴侯充满信心,只可惜身不由己,不得附吴侯骥尾。”
孙策大笑道:“行了,行了,你知道我读书少,就不要在这儿斗机锋了。过来喝酒、吃肉。”
袁谭也笑了,与孙策挽臂而行,沙滩上已经摆好了烧烤的用具,新鲜的海鲜,冰镇好的饮料和酒。木炭烧得正好,孙翊、甘宁等人站在一旁,有的烤肉,有的喝酒,正说得开心,见袁谭走过来,有的上前见礼,有的点头致意,煞是热闹。孙策将袁谭拉到遮阳伞下。袁谭以朋友之礼见,所以他也没有拿出长公主的青盖伞来撑门面,用的是普通的帷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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