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拿捏不定的事,朱棣都显得尤为谨慎。
他一宿未睡,吃了一盏浓茶,还是强打了几分精神。
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便晓得此时阁臣们想必已经入宫当值了。
朱棣并没有召阁臣们来暖阁奏对,他在等,因为以他的估计,这些内阁大臣们,想必是要入宫觐见的。
果然,过了小半时辰,有宫人进来,道:“陛下,内阁解缙、杨士奇、黄淮、胡俨求见。”
朱棣眯着眼,慢悠悠的道:“请进来说话。”
发生这样的大事,内阁肯定要给宫里一个交代,朱棣这一夜睡不着,等的也就是询问这几位大臣的意见。
对他来说,读书人的事,朱棣其实看得并不透,他是马上得天下的人,这理学、陈学,朱棣哪里分得清。
只是生员滋事,这可就是大事了,生员是国家的基础,有生员才有士绅,大明的政权不下县,一个县里,不过一个县令一个县城和一个主簿罢了,就这么寥寥几个官,加一些临时编的差役,要进行有效统治,没有本地士绅的支持,几乎是空谈。
这也是为何,即便是朱棣,即便是他厌恶读书人,可是坐了天下,他可以对丘福这样的老兄弟动手,也尽可能的,容忍那些口不择言的读书人。
他又吃了口茶,虎目四顾,看着进来的四位中枢大臣,笑了:“诸卿,都请坐罢,不必多礼。”
其实后世那见面便山呼万岁的场面,终究是少数,除了正式场合,一般情况,无论是臣子和天子,都嫌麻烦,尤其是这些近臣,若是见一面便高呼万万岁,这君臣之间,还怎么说话?
所以四位学士倒也随意,各自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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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缙看了一眼朱棣,见天子脸色略带几分倦容,便晓得天子这是一宿未睡了,可见天子对此事的重视,所以他并不敢怠慢,而是一脸凝重,道:“陛下,广西那边,来了最新的消息,学变之事,非但没有偃旗息鼓,反而愈演愈烈,此事,微臣窃以为,事关重大,不可不查。”
说到这里,他倒没有对陈学下什么定论,事实上他一点都不急于向陈学下什么定论,而是继续道:“只是此事既关乎学政,又牵涉邢狱,生员滋事,殴打座师,有悖纲常伦理,更是视国家法度为儿戏,现在朝野议论纷纷,其中最是不满的,反而是刑部这边,刑部尚书周力帆,本该立即下文,命广西提刑平息事态,此事牵涉生员,广西提刑,当然不敢擅作主张,可是何以,这刑部尚书,竟是不知所以然,至今,没有一个公文出来,眼下事态越来越严重,和刑部的敷衍,分不开干系。这周力帆,本在北京保卫战中立下大功,陛下恩旨,召他入京,使他窃居高位,他非但不知恩图报,反而瞻前顾后,似乎……似乎……”
朱棣眯着眼,那都察院的两封极有分量的弹劾,大致说的也是这么一桩的事,也是抨击这个周尚书,对这周力帆,其实朱棣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觉得此人也算是功臣,让他主掌刑部,理应绰绰有余,现在众口一词,朱棣的脸也拉下来:“似乎什么?”
解缙道:“似乎有包庇之嫌。”
朱棣眼眸掠过了一丝冷意:“包庇,他要包庇何人?”
解缙沉痛的道:“自是陈学生员,至于这陈学生员,与那刑部尚书周力帆到底有什么私谊,微臣就不知道了。”
假若那周力帆只是尸位素餐,倒也罢了,大不了说他刚刚上任,对这刑部的业务不太熟悉,至多也就冷藏起来罢了。可是牵涉到了包庇,性质就全然不一样。
而且,朱棣不由生出了警觉之心,其实对这个陈学,朱棣开始,只是觉得有些大逆不道罢了,居然敢滋生事端,少不了要狠狠敲打一下。可是现在朱棣所想的却是,这个陈学,到底何德何能,能让一个堂堂尚书,包庇他们,他们为何有这样的能量,为何自己却全然不知。
只是闹事,倒也罢了,再怎样不对,也不过是一道旨意的事,可是能让刑部尚书都包庇他们,不敢轻易处置,那么事情,就已经不是这么简单,这些陈学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有这样的能量,他们的意图是什么?
想到这里,朱棣不禁遍体生寒,脸上掠过一丝狞色,只是这一抹杀机,却很快掩饰过去:“这件事,有据可查么?”
解缙知道方才那一番话,说中了朱棣的软肋,忙道:“眼下倒不是查有实据,不过微臣觉得,那些生员敢对提学动手,在广西那边,必定有人暗中支持,这才有恃无恐。再者,广西官场,竟都是保持缄默,微臣若是所言不差,只怕在那广西官场,便有不少陈学之人,再加上刑部这边……微臣思虑再三,越想越是惶恐,只是觉得,这件事不会这样简单,这世上,哪里有空穴之风,莫不是……牵涉到了什么藩王吧。”
解缙很聪明的故意掩饰了赵王和郝家,只是说牵涉到了藩王,而在广西,也确实有几个藩王,他们天高皇帝远,向来是不规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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