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种完全不顾人格与尊严的表演下,严嵩终于没有下定死拼的决心,他虽然仍能感受到徐阶势力的存在,却认为其只是在为将来接班做准备,而不是要抢班夺权;严阁老毕竟八十多了,而徐阶还不到六十,所以他为了将来子孙考虑,也没有再为难徐阶。
直到徐阶的学生赵贞吉准备入阁时,严嵩才猛然发现,这家伙在装孙子的同时,其实一直在积极扩军备战,现在竟已经追到自己身后,仅差半个身位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施展威风,要把赵贞吉拿下,换上自己人。经过一番较量,结果毫不意外,他如愿以偿了。但老迈不堪的严阁老,和狂妄自大的严世藩,只看到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却忽略了嘉靖帝对吴鹏的处理……他们简单的以为,是嘉靖帝厌倦了这个名声狼藉的吏部尚书,而不是对他们有意见。严世藩的论据很充分,取代吴鹏的人选,是自己的舅舅欧阳必进,天官之位并没有落到外人手里,所以他认为只是吴鹏个人的问题。
但他们忽视了一个事实——所谓的‘自己人’欧阳必进,其实跟他们并不一心,只是有亲属关系所想当然而已,但就办事落力尽心而言,绝对不是死心塌地的吴鹏可比,所以里外里,他们还是亏了。
更严重的是,他们还忽略了这样一个细节——在决定吴鹏命运的时候,嘉靖皇帝是先问的严嵩,后问的徐阶,这就耐心寻味了,因为通常来讲,都是次要的打头阵,主要的在后面,应该徐阶先发言,严嵩后表态才是,可嘉靖却颠倒了顺序——如果一般人这样做,也许是一时疏忽,可聪明绝顶、心机深沉的嘉靖皇帝,是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这其实是个危险的信号,它意味着皇帝对严嵩的警告,意味着皇帝一直一来的庇护态度,也许要发生转变了。
然后便是乡试舞弊事件,可以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皇帝对严家父子的看法,终于开始扭转了……
徐阶审时度势,终于相信,双方这次真的可以掰一掰手腕,公平较量一番了。胜利虽然还很遥远,但总算不是遥不可及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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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积极筹划,准备发动试探性攻击时,接连发生了‘乡试舞弊案’与‘鄢懋卿贪冒案’,弹劾鄢懋卿的事儿,徐阶能猜到是沈默干的……不过这不能说明他比严世藩聪明,而是因为他知道不是自己的干的,而严世藩却不知道。
但对于科场舞弊案,徐阶就不认为是沈默的作品了……沈默在东南白手起家、经营多年,势力根深蒂固,足以发动一场对外来者的驱逐战;但他在京城时日尚短,没有资历、没有权力,哪怕徐阶高看他一眼,也不相信他有能力操纵顺天乡试。
所以徐阶觉着,最合理的解释,是舞弊的那些人弄巧成拙,被沈默抓住把柄,趁机布局,要说主动设计的这场连环套,不是瞧不起他,是真不相信他有那个能力。
却也正因如此,徐阶对沈默把握时机、以小博大的能力,才感到无比佩服、甚至自叹不如,审视般的看了他半晌,徐阁老点点头道:“我相信你。”
“谢恩师的信任。”沈默拱拱手,坦白道:“尽管乡试舞弊案与学生无关,但学生在发现后的处理方法,看似一颗公心,其实是大大不利于严党的,现在想必他们已经回过味来,必然要迁怒恩师……”
“既然知道是这样,为何不早来找我呢?”徐阶促狭笑道:“非得等事到临头,我已经无可选择了才来?”
沈默没想到一贯韬光养晦的徐阁老,今日终于露出了锋芒,不由老脸一红道:“学生……学生一直在犹豫,最近才拿定了主意。”
好在徐阶也只是敲打一下,并没有跟他过不去的意思,便淡淡一笑,转过话题道:“你来找我,难道就是为了认个错?”
“当然不是。”沈默腼腆笑笑道:“学生是来求教……哦不,是求援的,请老师务必施以援手,帮帮学生吧。”
徐阶一直满是阴霾的心情,终于透出一丝阳光,他感到有些快意……当初被沈默摆了那一道,吃了个哑巴亏,徐阁老可是一直没忘,虽然沈默后来给了经济上的补偿,但这口气,徐阶可一直没出去。
现在看到沈默终于跪在自己面前,请求自己的帮助,徐阶胸中的那口闷气,也终于烟消云散了。
屏风后的张居正暗道:‘老师的心胸确实不算宽广,一直以来,就因为有点过节,便对沈默有意无意的疏远……不然门下有如此俊彦,哪个大佬能不刻意栽培,重点扶持呢?’现在见沈默终于拜倒,他感觉,徐老师的态度,会发生一些转变了……
谁也不是神仙,没法算无遗策,沈默以为自己在胁迫徐阶跟严嵩对着干,殊不知在徐阶看来,他是正中下怀,来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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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做作之后,徐阶终于让沈默起来,轻声道:“这事儿你确实做的高明,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是阴谋,那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乡试、市舶、林润,只要把这几个关键点联系起来,不难就能猜到你沈拙言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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