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鼎沸之中,陆妍笙的惊呼被完全地淹没,唯一将这几个字听清的只有距离她最近的人。
与此同时,她瞧见更多的白光闪动,在凄冷的夜色中格外突兀刺眼。很显然,刺客并不止一人,或者数个,甚至更多。
妍笙一张脸更加惨白,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严烨的袖袍,声音出口,带着几分微弱地轻颤,她惶恐不安道,“厂公,有刺客,这可怎么好?”
严烨垂眸看一眼攥着自己袖袍的纤纤十指,神色里划过一丝讶异。
天下人都对他避之恐不及,看来她果真是吓坏了,竟然把他当做了救命的稻草。她眸子里的慌乱与惊惶掩饰不住,那双小手也在微微地颤抖。说来也是的,金尊玉贵的陆家嫡女,恐怕从来也没有见识过这样的阵仗吧。
严烨从未尝过被人如此依仗信任,他脑子里有刹那的怔忡,心底似乎涌上丝丝怜爱,似乎鬼使神差,他垂下眼道,“娘娘别慌,万事有臣在。”那音色难以描绘,仿佛冷玉上淌过温热的流水,自负孤高,仿若天下尽在指掌之间,又令人生出股诡异的错觉,有种温柔宠溺的意味。
说完,他抬起眸子扫一眼四周,眸中满含冷漠,森寒犹如冰霜。电光火石之间,距离他们最近的黑衣男人已经握着匕首靠拢过来,严烨伸出右臂将陆妍笙护到身侧,反手将那柄匕首夺过来便在那刺客的脖子上抹了一刀。
他神色漠然,手上的动作却快而狠辣,没有丝毫的犹豫留情。那刺客甚至来不及有反应,便有血注从脖颈处喷出来,陆妍笙倒吸一口气凉气捂住嘴,眼睁睁瞧着那刺客的身躯软软滑倒下去。
严烨的阔袖在下一瞬掩过来,遮挡去她的一切视线,只有淡淡的乌沉木气息将她笼罩其中。他说,“这等秽物,恐污了娘娘的眼睛。”
她脑子里嗡嗡的,又听见周遭的人潮里爆发出几声凄厉的尖叫,眼看闹出了人命,谁也不会再有兴致逛灯会。行人四散奔逃,花灯也散落了一地。
严烨拥着陆妍笙,森冷的眼望向街口的方向,数十个玄衣佩刀的东厂番子正渐行渐近,浩浩荡荡。
一眼望见那立在夜色中的人影,领头的厂臣连忙猫着腰疾步过来,站定了给他揖手,神色极为恭谨,夹杂几丝莫名的惶恐,惴惴道,“属下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严烨临风而立,凄冷的夜风吹扬起他白袍一角,衣袂如仙。他的眼森冷,吊起一边嘴角嘲讪一笑,“大化果然是处宝地,我才将落脚,便送来这么个大礼。”
那厂臣吓得双腿一软跪了地,伏首不住道,“属下自知死罪,只望督主开恩,赐属下将功折罪的机会!督主开恩,督主开恩……”接着便一下下地拿额头往冷硬的地上叩,砰砰作响。
严烨垂眸哂一眼,又伸手抚过腕上的佛串,幽幽一声嗟叹,神色之中竟显出几分悲天悯人的意态。他半眯着眸子沉声道:“咱们东厂替圣上分忧,树敌本就无数,这样的事我原也习惯了的。只是惊了贵妃娘娘的凤驾,着实太不该。”
听他这么一说,那厂臣连忙又朝陆妍笙叩起了头,涕泗横流地悲号道,“贵妃娘娘菩萨心肠,还望娘娘发发慈悲,饶奴才一命……”
认真说,内监的嗓子可真是天底下最难听的。除却严掌印有一把好声音,其余的内监说起话来如公鸭子,号起来简直要人命。陆妍笙被这几嗓子哭嚎喊得心口闷,她蹙着眉头摆摆手,“本宫也没有伤到什么地方。”说罢又抬起眼看严烨,给那厂臣说情,“厂公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他寥寥一笑,微勾的唇角带着几分寡淡的笑意,“既这么,贵妃娘娘开了尊口,便饶你这一次”
伏在地上的厂臣长吁一口气,顿觉浑身的气力都要被抽走殆尽。他抬起袖子拭了拭满头的大汗,仍旧叩首给严烨同妍笙谢恩,接着便领着一众东厂番子追刺客去了。
妍笙面上惘惘地立在原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夜市和四散在地上的花灯,面色有些怔忡又有些失落。方才一出闹剧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收了尾,她心底或多或少有些懊丧,好端端的一个灯会就这么被糟践了。
严烨这时转过身来朝她揖手,略微愧怍说,“娘娘,臣累您受了惊吓,还望娘娘海涵恕罪。现下时候不早了,臣伺候娘娘回船上去吧。”
她抬眸觑了一眼立在自己身前的高个儿男人,突然感到莫大的愤懑。
那群刺客是冲着他来的,换句话说,灯会亦是因为他才被搅乱的。妍笙越想越觉得生气,愈发觉得严烨是个害人精,真真是走到哪儿祸害到哪儿,害人不浅!他方才怎么没被那些刺客杀了,若真是如此,可真是为民除了一大害!
她心底这么想着,浑然不觉自己连看严烨的眼神都变得恶毒起来。
严烨犹自垂眸揖手,目不斜视,薄唇却微微开合道,“娘娘这么看着臣,可是臣有什么地方伺候不周?”
陆妍笙受了惊吓,脚下的绣花鞋也朝后挪了几步,一双晶莹的眼狐疑不定地觑着他——这人的脑门上长了眼睛不成?他刚才那么一问,显然是察觉到了她又气又恨的眼神,她暗骂自己是个没出息的阿斗,竟然瞬间感到了几分尴尬,嗫嚅了半晌也不晓得说些什么好。她怎么回答呢,莫不成告诉她自己还没溜达够,恐怕会被他嘲笑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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