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银欢在皇宫待了三日。
回府这天,刚进门就听到一声雀跃的呼唤,“阿姐。”
薛银欢脚步一顿,朝自己走来的少年,个子同她一般高,着湖蓝色折枝纹窄身交领袍,眉眼与她有三分相似,脸廓俊俏,唇角上弯,笑容难掩纯粹和欣喜。
见到他,薛银欢眸底溢出柔色,“阿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薛炎的外家在江南,他外祖父是武馆馆师。
薛炎自打出生起体质就不好,外祖父为了帮他强健体魄,特地来京城把人接去锻炼,薛炎每年顶多回来两趟,却是一趟比一趟气色好,可见比起京城,他更适应江南气候。
“昨天晚上到的。”薛炎说:“我没提前写信告诉阿姐,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到家才得知你入宫了,阿姐是不是又去看姑母?”
“姑母想我了,让我去陪陪她。”薛银欢仔细端详着少年,轻声问,“阿炎,谁送你来的?还是外祖父吗?”
薛炎摇头,“今年是小舅舅。”
话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薛炎伸手拉着薛银欢的胳膊,“阿姐,我来的路上给你捉了两只兔子,就在观景阁,我带你去看。”
少年正处在变声期,嗓音略显嘶哑,薛银欢却不觉得难听,每年弟弟回来那几日,她都会格外的开心。
观景阁在尚书府花园里。
姐弟俩踩着杉木梯往上走,里头早就坐了一男子,对方臂弯里抱着兔子,雪白的绒毛仿佛与他身上的勾云纹白衣融为一体,眉心朱砂清艳,从薛银欢的角度看,那是一张清极雅极的面容,看似温润,实则拒人千里。
见到他,薛炎立即乖乖站好,低低唤了声,“小舅舅。”
男子正是薛银欢姐弟的舅舅,云家老幺,云淮,分明只比薛银欢年长四岁,身上那股子长辈的派头却让人难以忽视。
即便是薛炎这样平日里喜欢耍玩的人,在他跟前也不敢多说半句话。
听到声音,云淮微微弯腰,将兔子放到地上,动作温柔而小心,随后抬起头,清润的目光落在薛银欢身上。
薛银欢上前两步,请安之后问,“小舅舅怎么来了?”
云淮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示意姐弟俩坐,缓缓开口,“听闻欢儿有了婚约,特地来看看你。”
薛银欢面颊微热,“大老远的还劳烦舅舅亲自跑一趟,银欢实在过意不去。”
一面说,一面伸手给云淮倒茶。
正旦那天薛父死得突然,云家人来不及赶到,并未出席薛父的丧宴。
而在此之前,每年送薛炎回府的都是他外祖父。
因此云淮这是头一回来薛家。
看着外甥女,云淮语气中带了几分冷漠的不赞同,“你祖父为何会同意你给大皇子做妾?”
薛银欢心头一跳。
其实当初赵熙提出来让她入宫的时候,薛尚书有阻止过,显然也是不愿意她卷入皇家,可最后,是她自己坚持要答应的。
不为其他,只想找个安全一点的避风港。
知道大皇子不比寻常人家的儿郎,男女之情她不奢望,只要他能一直护她周全,这就够了。
面对云淮的质问,薛银欢突然生出解释的冲动,“舅舅,其实皇室的妾跟坊间的妾有很大分别。”
“不过是皇室的妾出身高贵一些罢了,有何不同?何况你父亲为了救大皇子搭上一条命,皇室让你给他做妾,你确定这是赏不是罚?”
薛银欢咬着唇,“舅舅……”
云淮特地来京城,正是为了薛银欢的婚事,“就算正旦那天你父亲没有挺身而出为大皇子挡箭,光凭你的出身,给他当正妃都使得,何以到最后成了妾?你祖父乃当朝尚书,随随便便给你指一门亲,嫁过去夫家都不敢小看你,而今你堂堂尚书府嫡女伏低做小与人为妾,你可知妻与妾一字之差,差了多少?”
薛银欢脑袋垂得更低,半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薛炎见状,低声道:“舅舅,难得见面,您就不能说点儿别的吗?姐姐已经很委屈了,您再数落下去,她会哭的。”
薛银欢冲着薛炎摇头,“阿炎,我没事。”
云淮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你既然能出入宫禁,想必能接触到大皇子,能否让我见见他?”
薛银欢很是为难,“舅舅,我跟他的事儿已成定局,不可能再更改的。”
云淮问:“你是怕我对他如何,还是在掩藏什么?”
小舅舅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让人无端生畏,薛银欢底气不足,“没有。”
云淮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我不会在京城逗留太久,希望你能尽快安排。”
……
离开观景阁的时候,薛炎见薛银欢神思不属,出声道:“阿姐,虽然我也不赞同你去给人做妾,但是只要你能开心,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薛银欢心情复杂,若是能给人当正妻,谁乐意自贬为妾?
可她跟旁人不同,亲生父母亡故,祖父又成天忙于朝务,基本不管她,尚书府嫡女只是名头好听,事实上没有爹娘撑腰,腰杆子总会矮人一截,想也知道日子不会太好过。
她不敢为了一个正妻之位赌上自己的后半生。
她宁愿为妾,至少,赵熙说过会代替父亲照顾她,她相信他不会食言。
——
云淮态度坚决,薛银欢被逼无奈,不得不主动去找赵熙,不过她没有入宫,毕竟前两日刚去过,就算有出入宫禁的腰牌,皇城也不是她家,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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