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安,天下亦安,黔首安乎?”
不止是胶东即墨城,在齐地四郡,这句秦始皇的口谕,传遍了每个郡府县城!
在临淄郡狄县,济水畔的田儋府邸里,已经悄然聚集了数十上百名褐衣布帻的青壮汉子,也有蓬头的弱冠少年,无一例外全都腰间带剑,多年前收兵令在齐地收效甚微弱——整个临淄只有四十名长吏,谁替你去收兵?
这群昔日的游侠儿,过去受了田儋兄弟的恩惠,又被秦律管制数年,早就怨声载道,此番田儋有召,欲谋大事,轻侠们亦欣然前来,共商大计。
但这场热血沸腾的反秦动员大会,却被一道口谕所扰。虽然田儋一再高声强调这是假的,可怯于众斗,勇于持刺的轻侠们面面相觑,不少人露出迟疑之色……
皇帝巡视齐地的威风尚在,这时候跳出来造反,真的好么?
……
“既然暴君尚在,反秦复齐之事,恐怕要从长计议才行。”
在距离狄县不远的千乘县,齐王建之弟公子田假藏身之所,昔日的宗庙之牺,如今为畎亩之勤。
看上去与一庄稼汉无异的田假原本已经被田荣一阵鼓动,游说得松口,答应出面参与到复齐计划。
但得闻秦始皇口谕后,田假开始反悔,不断摇头,让前来邀请他的田荣暴跳如雷,直骂:
“竖子不足与之谋!”
……
临淄向南,越过泰山,数百里外的薛郡卞邑,口谕连同捉拿刺客的秦吏兵卒一同到来,张良站在县寺外,听罢这一席话后,长叹了一口气。
“惜哉。”
他毁家纾难,为韩国报仇,行刺秦始皇,终究未能成事,却害得壮士白白送命,十一载谋划,终究是一场空。
随即张良却又无奈一笑,从容步游,施施然走入人群,堂而皇之地在秦吏眼皮底下活动,就好像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似的,径自往最危险的东海郡走去!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张家五世相韩,他张子房的灭秦复国之心,还未死!
……
齐鲁如此,楚地亦然。
在东海郯县,又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钟离眛和田仲再度于郯子庙里相见。
不同于上次的慷慨激昂,此番二人却久久无言。他们今日亲眼看到,秦始皇的车驾再度启动,威严的皇帝坐于车中,看来的确无恙,秦朝的根基,依然同过去那样,不可动摇。
“齐鲁豪侠,先前商量得不错,欲乘机有所动作,可如今,都退缩了。”田仲唉声叹气。
钟离眛颔首:“下相项家也决定,暂不参与此事,毕竟项家的主心骨项梁,如今被拘在关中,不得归乡,项缠(项伯)他,恐怕不足以成事啊……”
“要不,再等等?”
声音渐渐低沉,到了下半夜,门外传来吆喝声,但等收到举报赶来缉拿犯人的秦吏踹开郯子庙的破门后,却什么也没找到。只在郯子雕像后面,搜出了一把楚式短剑,上面刻着“钟离”二字……
……
东海郡南部,越过淮水,便是水网纵横的淮阴县,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消瘦的弱冠少年,正坐在南昌亭处,狼吞虎咽地吃着亭卒分他的一点饭菜。
一边吃着,他一边抬头,听亭长一本正经地宣读秦始皇口谕,顿时停下了咀嚼,若有所思。
少年父母早丧,乃下贱布衣,今岁刚刚满17。他有氏有名,氏韩,名为“信”,据说是一位路过的老丈给他取的。老丈自称兵家,吃了他钓的鱼后,便教了韩信几天兵法——对黔首而言,半点屁用没有的本领。
韩信一度异想天开,想要做吏,然乡人却觉得他贫而无行,不得推择为吏,他又自视甚高,不愿意做贱籍的商贾。于是就这么游手好闲,住在破烂的祭庙,草席一裹,便能睡一整天,饿了的时候,就到处白吃白喝。
这几天,韩信便跟着脾气好人也好的南昌亭长,每逢饭点,就来南昌亭转悠,混口剩饭吃,旁人都说他不要脸,他却只是无奈地笑笑。
秦始皇遇刺消息传来时,韩信是最为兴奋的人,甚至还卖了最后一件完整的衣裳,置办了一柄破剑,仿佛在为什么大事做准备。
但今日,得知皇帝安好后,韩信眼中的神采,却又暗淡下去了几分。
“我学的东西,乃屠龙之术也,不遇乱世,便派不上用场啊!”
……
东海以西,陈郡淮阳城,西门里处,在此化名蛰伏七八年的大侠张耳,已经是和秦吏兵卒极为娴熟的“土著”了。
他依然做着里监门的行当,县吏过来发号施令时,点头哈腰,还踹了自己的“儿子”,其实是好兄弟陈馀一脚,让他在里门处,向里中黔首大声宣读秦始皇的口谕,就像先前二人大声诵读自己的通缉令一般。
读毕后,张耳陈馀眼神交流,意思十分明显。
“果然还得再等等……”
……
淮阳北边的阳夏县,春末烈日炎炎,刚结束劳作的雇农们途经乡亭,听邮人宣读皇帝口谕,农夫们表情淡漠,仿佛事不关己,唯独年纪也老大不小的陈胜拄着农具,若有所思。
“皇帝安,则天下安……吾等黔首,又岂敢不安?”
多年前“苟富贵,勿相忘“的宣言并未成为现实,陈胜没有成为鸿鹄,他依然是只不起眼的燕雀,在风向不明的时代潮流里扑腾着翅膀,作为庸耕雇农,苦苦挣扎在温饱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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