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十万头彘,也要抓几天罢……”
七月初一入夜时分,望夷宫已得知蓝田溃败之讯,顿时一片混乱,胡亥得知这消息后,只直愣愣盯着手中的酒,呆若木鸡。
“可那王离,怎说败就败了,黑贼怎如此之速,莫非父皇真在助他……”
“陛下!”
赵高更是急得跳脚,立刻请求道:“贼前锋已出蓝田,至泾阳不过两日行程,车骑更快,咸阳和望夷宫都不安全了,还请陛下立刻巡狩他处!”
天子出行,视察邦国州郡是为巡狩,但这节骨眼上出巡,说白了就是弃国逃跑。
其实早在半个月前,武关告破的消息传来后,赵高就曾提议说:
“先帝巡行郡县,以示强,威服海内。今晏然不巡行,即见弱,毋以臣畜天下……”
他想要哄骗胡亥离开咸阳,但胡亥到底没弱智到那种程度,前线将士还在抵御叛军,天子却溜了,这算哪门子事,就算不敢亲征,但也不至于开溜,遂止此议。
可眼下,他是真到非走不可的时候了!
“朕还能去哪?”
胡亥迷茫地抬头:“南方有黑夫。”
“西边有韩信,叛军已攻雍都,李斯老贼也占据废丘,断了西去之路。”
秦人起事的老家是回不去了,胡亥只能踌躇望向他处。
“西北亦有敌,据说章邯聚众作乱,已占贺兰山,北地郡各氏族良家子响应,陷数县。”
“北方亦有敌,匈奴人寇九原、云中,长城不守!”
真是众叛亲离啊!
赵高倒是十分惊讶,黑夫那边且不说,北边、西边,他已尽量封锁消息,胡亥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胡亥还是信任赵高,竟言:“此皆卫令仆射所告也!”
赵高暗恨,那卫令仆射是胡亥自为公子后的亲随,也是他至今唯一未能拔掉的人,胡亥一直以其宿卫宫中。
不过现在可没时间排除异己了,眼看胡亥仍痴痴不动,赵高立刻叩首:
“陛下,还有一处可去!”
“何处?”胡亥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赵高道:“东方,献公故都栎阳!臣弟赵成为河东守,眼下各地虽叛,然河东尚安,陛下不如先至栎阳,再入西河,渡蒲坂或龙门,巡狩河东……”
“就依丞相,依丞相……”胡亥颔首,在赵高要奉命下去做准备时,却又想起一事。
“丞相。”
“陛下还有何事?”
胡亥望着东方道:“去栎阳的路上,是否要过着高陵县?”
“是要路过。”赵高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胡亥在踌躇良久后,喃喃道:“先前拘在高陵县的公子、公主,可还活着?”
李斯与将闾等三公子谋反外逃后,赵高乘机进谗,使胡亥拘群公子、公主,关在高陵县,随时准备杀了,以兑现与楚军的密约——灭秦宗室。
可眼下,胡亥眼中,竟有后悔之意!
“等吾等过高陵县时,便将他们放了罢……”
“陛下,这……为何要释谋叛之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大厦将倾之时,胡亥好似一下子转了性,带着哭音道:
“贼已近,来势汹汹,朕纵然东狩,也不一定能逃得掉,朕虽多妃嫔,但始终无子,黑夫一心谋篡,定会族秦宗室。”
“若朕再诛灭群公子,岂不是帮他绝了父皇血脉?且发放些金帛,让朕的诸兄姊妹们,各自逃命去罢,天下之大,总有能藏身的地方……”
“陛下……”
赵高意怏怏,似要发作,但左右看看后,最终,却将这口气咽了回去,复又笑道:“陛下英明仁慈,事到如今仍念着孝悌之心,臣这就去办!”
待赵高离去后,胡亥枯坐殿中,抬头能望见辉煌的宫陛殿顶,出了屋舍,在廊台上则能眺见泾水对岸,灯火点点的咸阳城,昔日始皇帝在关中大营宫室,以咸阳北坂的咸阳宫象征天帝居住的紫微星,渭水好比银河,天帝可以从天极、即极庙而出,经过阁道,横渡天河而达于紫微宫、阿房宫……
此刻在望夷宫遥望,还真有远眺银河之感。
“美宫室,其谁有之?”
“美宫室,其谁有之!”
回想这么多长时间的雍容享乐,一朝将不复有,而惶惶如丧家之犬,胡亥悲从中来,不可断绝,竟嚎嚎大哭起来。
但不等他哀伤,却忽听外面一阵骚动,有宦者仓皇来报:“陛下,贼已至,贼已至!”
胡亥顿时魂飞魄散:“叛贼不是才出蓝田么,怎这么快就到了!”
“陛下!”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一位身披厚甲,手持长戟的武士上殿,下拜道:
“周庐设卒甚谨,安得贼敢入宫,外面作乱的不是贼,是赵高,他带着一众亲信门客,欲入宫劫持陛下!”
“什么!”胡亥如遭雷击,虽然众叛亲离,但他仍有三个最信任的人,
卫令仆射、族兄子婴,而排第一的,则是老师赵高。
可眼下卫令仆射却说,赵高欺骗自己,欲叛?
这足以将胡亥击垮。
胡亥头摇成了拨浪鼓:“朕不信,不信!丞相还要保护朕东狩!”
“东边是万万去不得的!”卫令仆射道出了实情:“河东已为六国群盗所占!”
胡亥依然不信:“但丞相分明说,河东安宁啊。”
卫令仆射道:“那贼,就是赵高引来的!臣听说,赵高惧黑夫,遂使其弟,河东尉赵成放开关津,纵容六国群盗入郡,更欲引其入关!眼下他劝陛下去河东,其实是欲将陛下交到六国手中,以换取富贵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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