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利坊之内,一座座宅邸以远超其他坊市的速度兴建了起来,并在六月陆续借了出去。
坊西北角原尚舍直长薛氏宅,修缮之后,给了静海军做进奏院。
圣人既然来了洛阳,长安那一大票藩镇进奏院自然也要搬过来了。
静海军进奏院原在长安崇仁坊,搬来洛阳之后,便落于通利坊,位于南市之北,挺热闹的一处地方。
这一日,进奏官姜知微离开进奏院,出了坊门之后,一路南行,拐进了南市。
南市应该是这会洛阳最繁华的地方了。
先是停泊在新潭的船只越来越多,形成了货物集散批发中心,然后很自然地,很多商人涌入,又形成了贸易中心。
物流中心——贸易中心——金融中心,一般而言是这么个发展路数,但最后一步非常困难,甚至可以说不可能,除非有充足的货币供应。但不管怎样,现在这里确实已经是贸易中心了,相对以前而言。
依托贸易中心发展的自然少不了餐饮娱乐业了。这是考学士子们喜欢聚集的地方,一如当年长安士子们在妓院等待放榜消息一样。妓女们谈吐不凡,多有才艺,说话又好听,士子们可喜欢往这里凑了。
各藩镇的进奏官们其实也喜欢在这里聚集——一般而言,进奏官们的人身安全没有问题,地位也比较超然,没人会去动他们,真要强行类比,他们就像后世有刑事豁免权的外交官一样。
姜知微挑了间茶馆坐下,粗粗一扫,便看到很多熟人。
黔中进奏官李曜、清海军进奏官张戒虚、成德进奏官孙建重、沧景进奏官王法乾、山南西道进奏官诸葛珂……
其实,别看各镇打生打死死,但在京进奏官们之间的关系却未必差。他们需要交换情报,需要互相帮助,经常一起吃喝嫖赌,互相之间酒肉朋友还是算得上的。
姜知微是爱州姜氏子弟,又是宰相之后,平日里经常给一些安南土特产当小礼物送出去,故甫一进来,众人便纷纷打招呼。
随从廖焕先一步上前,为姜知微拉开桌椅,又询问想要吃喝些什么。
廖焕也是官宦子弟,籍贯交州交趾县。先祖廖有方曾在元和年间考中进士,授官校书郎,与柳宗元等人相交甚笃。
安南的文风和教化,可比西北很多蕃人扎堆的地方强多了。
“魏人此番打得不错啊。关开闰攻魏州,双方阵列而战,结果经略军大败,不得不退守相州。我看关开闰是断了攻入魏州的念头了。”清海军进奏官张戒虚与姜知微寒暄完毕后,继续之前的话题,只听他说道:“不过夏王在淮南得胜,或抽调大军北返,还有得打。”
“魏兵差在哪里?论从军年限,比夏兵长。论武艺军阵,不输夏兵。论器械武备,比夏兵好。论兵法军略,都是传承百余年的将门世家了,该会的都会。”李曜说道:“诸位也了解战阵军争之事,就那么回事。先前魏兵胜少负多,首要原因是内部各怀鬼胎,心不齐,力不往一处使。其次便是士气低落了一些,百多年的老牌子藩镇,打滑头仗的人多了些,老兵油子不愿死战罢了。若能解决这两个问题,我看魏博不好打,七八万武夫,几乎全员老兵,器械精良,夏人也得崩掉几颗牙。”
这话说得实在。不过也有人不以为然,若魏博能内部团结,那太阳可从西边升起了。一百多年的老牌藩镇,固然稳固,但内部狗屁倒灶的事也多,哪那么容易团结?夏人若知机,不要给魏博施加过大压力,不要逼得过紧,学学当年曹公对付二袁的招数,他们内部必生变乱。
“晋兵这次咋回事?”诸葛珂突然问道。
晋兵打得不如魏兵勇猛,不如他们死战敢战,让人大跌眼镜,这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听闻李克用大怒,都准备亲自前来邢州督战了。
“邢州有流言传出,说夏王顾念与晋王的兄弟情义,不愿对诸侄儿下死手。昔日卢县之战,李嗣本被俘,好吃好喝好招待,还赐锦袍,说了一堆话,夏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反观其他将领,米志诚被打了好一顿。安家兄弟么,唉,好惨!”李曜嗤笑一声,道:“这种情况下,谁还要好好打。除非晋王亲来,整顿部伍、士气,方能有所起色。”
“这……”众人无语。
“邵——夏王尽玩这些花招。”孙建重很不屑地说道。
成德军也出兵了,万余步骑,目前屯于魏州。
魏兵的胜利给了他们很强的信心,认为夏军也不过如此。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还比谁差了不成?
“可惜,这次淮军打得太差了。”王法乾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沧景镇这次只象征性派了少许人马西进魏州,参与河北诸镇的大联合,主力部队仍在德、棣一带与夏人厮杀。
说起来惭愧,他们被夏人的州军给缠住了,甚至隐隐处于下风。尤以一将名王郊者最让人头疼,冲锋陷阵,设伏掩杀,绕后偷袭等等,花招百出,什么都会,打得沧景镇兵灰头土脸,都不敢南下棣州劫掠了,蛤垛盐池更是直接放弃了,不敢要。
横海军,在河北诸镇中已经快没脸了,打得实在太差,不比杨行密好到哪去。
“淮南之地,还不如让孙儒占着呢,至少他能打败庞师古。”王法乾此话一出,众人几乎同时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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