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来到八月初了。聚集在邢洺磁的晋军越来越多,但战果却越来越小。
八月初一,李克用亲督诸军攻邯郸,不克,撤退时还被追杀了一波,损失惨重。不过夏军也追得太过火了,又被晋军反杀,损失同样很惨重。
一路追到邯郸城下的李克用,看着高高的城池,只能徒然兴叹。
邯郸有夏军天德军一部万余人,还有上万土团乡夫,城内外营栅相连,难以攻取,他是不做任何指望了。
邯郸不克,李克用又亲自领兵,绕道南边的滏阳方向,先进驻昭义县,试探着攻击滏阳。但磁州城内也有数千天德军、万余土团乡夫,猛攻三日后,晋军消耗不起,便放弃了。尝试绕过磁州不管吧,城内守军又出城袭击,纠缠不休,让你没有一个稳定的后勤通道。
这可真是两难了。
晋军战斗力虽然不错,但本钱少。不像夏人,地盘大、户口多、军队规模庞大,可以驱使大量军士围攻城池。李克用是真舍不得这么消耗。思来想去,只能大掠一番,然后在昭义县留了数百羸兵监视,自领主力回武安。
但晋军走了,夏人又来了。作为战略总预备队的武威军遣兵万余,攻昭义。留守晋兵逃走,夏军一路追击,至滏口镇,遇上前来增援的李克用主力,双方大战数场,互有胜负。最终夏军退走,留数百羸兵守昭义,主力自回邺城。
晋军追来,留守昭义的夏兵溃走,但晋兵也没兴趣守城,至磁州城下引诱一番后,又过昭义而不入,直接撤了——每一座城都守,只会分薄自己的力量,不但守御力量不足,反击时也容易凑不齐人。
邢洺磁兜兜转转大半个月,李克用发现这会就是老鼠拉龟,无处下口,实在难受。
你要说夏军死守吧,那不正确。因为他们经常从后方调集兵力,有足够的反击力量,打得很不错,晋军一不留神就要被撕咬下一大口。
你说夏军攻击性十足吧,也不尽然。他们基本还是以守为主,只在太行山东麓留下少许羸兵监视,主力屯于后方,先用坚城消磨你的兵力和士气,然后用骑兵袭扰后勤线,最后调动足够的有生力量反击。
基本上还是以守为主,战术比较保守,但非常有效——一开始,晋军还试图占领一些夏军防御力量薄弱的城市,但发现被拉长的运输线维持起来成本很高的时候,他们便放弃了,开始更加务实。
这种战术其实就很要命了。
明明他的实力足以和你打一场决战,且未必失败,但他就是不打。而是把生力军放在后方,始终盯着你的破绽,一旦你露出疲态,大批休整已久的精兵强将就会被调上来,打得你狼狈不堪。你退走了,他也不强行攻击你据守的城寨,避免无谓的消耗。
李克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打了这么久,也摸清楚了吧?”李克用看着围在身边的将领们,说道:“邢洺磁三州,夏人以守为第一要务。此何意耶?”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少年郎李存勖最沉不住气,第一个跳出来,说道:“阿爷,卢彦威窝在南皮,三番五次求救。葛从周一面遣兵抄掠乡里,搜集粮草,一面袭扰冀州,看着却不怎么着急的样子。儿以为,这一路是虚的。邢洺磁,其实也是虚的。”
“古人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又哪能有个准?”石绍雍在一旁不阴不阳地说道:“听闻邵贼用兵,酷爱学太宗,正兵可以变奇兵,奇兵随时可以变成正兵,邵贼也打了半辈子仗了,哪会那么迂腐?他是沙场老将,变化之道,存乎一心。邢洺磁、景州两路,未必是虚的。若无我等救援,你看葛从周会不会围了南皮,将卢彦威彻底剿灭。”
李存勖受不得激,差点站起身与石绍雍理论理论。坐在李克用身旁的刘氏赶忙拉住了他,轻轻摇头。
李存勖闷闷不乐地坐下。
“大王。”义儿军指挥使李存贤站了起来,说道:“其实石将军说得没错,夏贼在邢洺磁安排了数万精兵,便是为了阻我东进,截断永济渠。永济渠一断,夏人调集的那么多兵马,可就上顿不接下顿了。光靠陆路转运,花费太高。反过来讲,在永济渠畅通的时候,夏人粮草充足,可随意调集重兵于一处,占据优势。邢洺磁的天德、武威二军,目前看来以守为主,但他们也在密切注意着我军,一旦转攻,可以不求于其余两路,单独便可调集大军,发起反击。虚实相间,正奇相合,此用兵之王道也。”
李克用把目光投向盖寓。
盖寓清了清嗓子,道:“我亦赞同石将军的看法。因卢龙等军南下,沧州之围暂解。然德州杳无声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夏人一定在奋力攻城,一旦攻拔,凭空多出数万兵马,无论投入哪个方向,都可改变当地态势。”
李克用的右眼眨了眨,下意识想问计夫人刘氏,但考虑到在座的都是大老粗,便忍住了,转而看向李袭吉,问道:“李掌记怎么看?”
李袭吉已经思考很久了,见晋王垂询,立刻回道:“大王,夏人进兵之势头,已为我所遏制。邢洺磁这边,我军固难以突破,然夏军亦无有寸进。葛从周所统兵马应不多,无力彻底击溃卢彦威。况彦威还在不断征兵,军势复振,只要不浪战,葛从周一时也拿他没办法。贝州城下,成德军与夏贼交锋已久,夏人并不占上风。这三处战线,都陷入了泥潭之中。若我是葛从周,此时便该从德州方向发力,先拔此地,则满盘皆活。观其用兵,确实也是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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