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幽州镇哪里的蕃部最多,那当然是幽州了。
葛从周率部至潞县,数日之内,大小十余战。而留守幽州的天雄军也出动了一厢兵马,向西进兵,在部分带路党的帮助下,轻取数个部落。
银鞍直则北上昌平一带,旋风般扫了一遍地皮,俘两万余人——还是一脸懵逼之色的两万余人。
之前大夏赵王领兵攻居庸关,他们还进献了千余头牛羊,赵王对他们和颜悦色,大伙心里都很踏实。怎么老的一来,翻脸这么快?
有那了解中原内情的,都不住感叹,这个邵圣就是爱折腾。幽州蕃部碍着你什么事了?前唐太宗那会就是羁縻州,大伙自己管自己,相安无事,就你非要编户齐民,给自己找麻烦,傻了吗?
但他们反对无效。邵树德现在拆炸弹上瘾了,哪怕这颗炸弹会爆,他也要坚定地拆下去。
有些事情,开国时做,和王朝中期做,代价大不一样,成功率也大不一样。
单说移民一事,开国时几千户、几万户人地移民,王朝中期时迁移几十户、几百户,对比过于悬殊,以至于没法比较。
说到底,还是一个成本问题。
王朝一到中后期,做什么事都成本激增,移民如是,修宫殿如是,打仗如是……
甚至因为担心后果,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干脆就不做了。
藩镇的炸弹,在拆;降兵的炸弹,在拆;幽州蕃部的炸弹,在拆;外敌的炸弹,也在拆;最大的风气炸弹,则还没有头绪,只能潜移默化慢慢来。
做事情嘛,哪能畏首畏尾,邵圣的意志很坚决,大夏武夫们的刀很锋利,一时间整个幽燕大地上狼奔豕突,人头滚滚。数十姓蕃胡鬼哭狼嚎,不知何往。
正月二十五日,赵王邵嗣武亲自领兵剿灭了平州最后一个抵抗的部落,俘斩近万,顺利收工。
李能、李绍业二人神色复杂地跟在邵嗣武身后,看着跪满一地的降人,心中暗暗叹气。
其实以前的卢龙节度使也有狠人,想要编户齐民,无奈他们早就与蕃胡部众深深绑定了。军中有他们的人,官府内有他们的人,甚至做买卖的商贾中也有他们的人——粟特人就很擅长此道。
简单来说,他们是共生关系。对部落动手,就是削弱节度使的力量,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真正能料理部落的,其实都是外来人,比如征服幽州的李克用。但他没有这么做,只镇压反叛的部落,对其他人予以拉拢,整体是怀柔的策略。
这可能与晋人的习惯有关。他们自己内部就是大军头套小军头,幽州部落其实就相当于一个个小军头,晋人早见怪不怪了。
如今李克用的义弟来了,他同样是外来人,同样征服了幽州,但他的掌控欲看起来要强很多,试图把所有权力都攥在手心里,眼里分外容不得大小军头,一个劲地镇压、削藩。
摊上这种人,就自认倒霉吧,没办法了。
“殿下,圣人可曾降下德音?会如何处置这些降人?”李能凑上前来,问道。
邵嗣武把目光收回,转头看向二人,说道:“你等不用忧虑?可曾读过《晓谕幽州军民制》?”
“自然是读过的。”李能回道。
“圣人在制书中说得很明白了,心怀忠诚之辈,‘当各安怀,勿为挂虑’。你等部落,可编户齐民,量口授田,以后便是大夏良民了,何忧也?”邵嗣武说道:“至于这些战阵俘虏之辈,酋豪举族诛戮,没有任何转圜之处。普通民人,则发往他处,编为府兵部曲。”
二人说话的地方还有很多披甲持械的归德、龙武二军士卒,此时听了赵王的解释,个个神色振奋。有那脑袋活络的,甚至已经打算去千金冶城找铁匠打制一些农具了。到了安东府,没有好的农具,如何开垦?大爷有钱,木头的农具看不上,打个十余件铁农具带回去,租给部曲,也是一笔收入。
当然,这事朝廷也会做,完全用不着他们操心。
幽州镇的冶铁能力还是很强悍的,打制农具完全不在话下,而且质量上佳,成本价卖给军士们了,就当是辽东开荒的福利。
“如此我便放心了。”李能一听,心中一颗大石落了地,旋又问道:“不知在何处授田?”
“几个新设县份。”邵嗣武道:“朝廷有意在乐安镇置乐亭县,在昌黎镇置昌黎县,并复抚宁县,就这几个地方吧。”
乐安镇在晋代曾经有乐亭县,抚宁县在前唐初年设立过,后来废除了。当时还有过一个临渝县,后来也废除了。
罢县的原因就是户口太少,这其实也是有唐一代的老毛病了。很多在其他朝代户口殷实的大郡,唐时人烟稀少——至少户籍上人口很少——比如登州、莱州、幽州、平州、蓟州等地。
当然,幽州镇有客观原因存在,即迁入了大量战争俘虏,如突厥、靺鞨、高句丽、契丹、奚人等。也有很多主动来降,定居过来的,比如室韦、粟特等族。
考虑到游牧所需的土地较多,就养不活太多人了,因此将北朝时就存在的乐亭、抚宁等县罢废,一直没能重新设立起来。
即便是开元盛世之时,幽州的人口也远不如汉时,至少表面上不如。
邵树德决心扭转这种不正常的态势,因此在幽州大力清理户口、收缴甲兵、编户齐民、量口授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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