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繁星,多好的夜。
“若是钟媄和六叔她们也在就好了……”还有佛茵。
如此良辰,如此美景,合该与亲朋好友同欢享。
萧元度不乐意她在此时提起别人。
想起达化县之行,两人独处的机会寥寥,更无比庆幸这回只有他们俩。
这也是他事先不肯漏风声给姜女的原因,就怕提前告知了她,她又得带上客院那俩。
姜佛桑走得有些累了,两人便挑了一处坐下。
夜间的草场完全没了白日的燥热,夜风比之傍晚那会儿更大了些,迎面吹拂着,深吸一口气,肺腑处都有股沁凉之意。
姜佛桑抱膝坐着,仰头望着星空。
萧元度屈着一条腿,手臂搭在上头,手里握着个酒囊,时不时饮上一口,整个人透着股懒散劲。
两人许久都没说话,却也不觉尴尬,似乎就这么相处着也挺舒适。
早上看日出、傍晚看夕阳、晚上看星子……也不错。
萧元度心里想着,余光往姜女那一瞥。
姜佛桑也朝他看来。
目光相接,这回谁都没有转开。
“‘妹妹’究竟是何意?”姜佛桑突然发问,“为何你一称我为妹妹就发笑?”
这话出来,又引得萧元度一阵大笑。
姜佛桑静静望着他,唇角虽然有微微的弧度,但那笑意让人头皮发凉。
萧元度的笑声便难以为继了。
伸手捏了捏喉咙处,想佯装成嗓子不舒服。
扭头见她仍盯着自己不放,显然不得到答案不会干休。
低头又笑了一阵,怕她真恼了,便不再逗她。
“北地某些地方,”左右看了看,凑近她耳畔,“称呼自己的妇人为妹妹。”
原来!
恍然之后是震惊。
这是什么古怪称呼?!阿妹和妹妹竟真是两个意思。
亏得他都是背人处这么叫,不然她管他叫五兄,他呼她为……外人该怎么想?
真够乱的,光想想都无地自容。
姜佛桑忍不住抬手推了他一下,头转向另一边,不愿正眼再瞧他。
“真恼了?”萧元度按着被她推到的那侧肩膀,倾过身去瞧她,“你若不喜我不叫便是。”
停了停,姜佛桑转过头,横了他一眼。她当然不喜,若早知有这层含义,当时便会制止他。
“那该叫甚?让我想想。”萧元度按肩的那只手拿下,撑在身后的草地上,仰头看着夜空,似乎在认真思索。
片刻后,斜眼看她,嘴角坠着一丝坏笑,“细君?还是妻夫人?”
姜佛桑虽未听过细君这个称呼,想来也和妻夫人同义——这人绕来绕去,分明就是不想让自己称他五兄。
萧元度眼神玩味却清醒,直白地告诉她,他就是这么个意思。
“你若是不想在外面叫夫主,换个称呼也行。”
姜佛桑狐疑地看着他。
萧元度自顾道:“就叫……郎君?”
姜佛桑眼睫眨动了一下,“郎君这称呼太过普遍,称呼萧郎如何?”
萧元度一想,这个也不错,便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这个称呼的由来。”
萧元度略怔了一下,难道不是因为他姓萧?
“我曾在别处听过一句诗,‘从此萧郎是路人’……”
虽然这个萧郎指的是心爱之人,并非特指萧姓男子,但是糊弄萧元度这么个不爱读书的足够了。
果然,他脸色一变,“不好不好。”
郎君这个称呼还是让给扈长蘅罢。从此扈郎是路人,倒是不错。
姜佛桑莞尔,算是扳回了一局。
萧元度还在纠结萧郎的事,怕她真这么叫,“我以后再不以妹妹称你便是。”
说着将手中皮囊递给她,“给你赔罪。”
姜佛桑接过,凑到鼻端,并没有闻到浓重的酒味,就问:“你饮的什么?”
萧元度道:“马酒。”
用马的乳汁炼成,又称乳酒,看上去同牛乳羊乳无甚差别,却有一种浓烈醇厚的香味。
“这东西不仅能解渴,还能充饥,尝一口试试?”萧元度哄她,“这个与酒不同,不易醉的。”
方才宴席上,由于萧元度事先嘱咐过,莒娘并没让她饮酒,只给她上了茶汤。
姜佛桑听他这样说,倒是有心尝尝,但眼下又无杯盏,直接喝……与唇吻相接无异。
“夫人好讲究。”萧元度嘴里揶揄着,将皮囊拿回,抬起衣袖蹭了蹭,重新递给她。
若再推拒倒显得矫情了,姜佛桑不再多想,接过小抿了一口。眉心微微皱起,又一点点舒展开,有些意料之外。
初入口只觉得酸,细呷了呷,酸中又带着香味,虽然也有点轻微的膻,但是喝顺之后只被其清香所吸引,倒不觉得膻了。
有牧民从旁边经过,与萧元度闲说了几句。
那人走后,萧元度转过头,发现姜女还抱着酒囊,赶忙夺了过来。
晃了晃,发现这一会儿功夫她喝了不少。这是当成甜饮了?
暗道要坏事!
马酒不仅有酒之味,饮之亦可醉。
也即是说这酒后劲极大,没喝过的人不知其酒性,很容易喝醉。若是初次接触,更不能喝得过猛。
没看牧民都是边饮边谈边吃肉,他也是有一口没一口……
方才只是想骗她试试,料想她喝不惯,定然一口即止,不料喝下这么多。
“怎么了?”姜佛桑转头看他,眼神清明,神色也正常,不见异样。
她方才吃多了肉食,有些渴,这马酒又正好解腻,就多饮了些。
萧元度眼神复杂,“没。”
莒娘一边看顾玩得正疯的两个孩子,一边与几个妇人说着话。
远远瞥到萧五郎抱着他家阿妹阔步走来,有些讶异。
“这是?”起身迎上去,看清情状后了然一笑,“这是喝了马酒罢?”
萧元度嗯了声,眼睛盯着怀里人。
莒娘先去毡房把油灯点燃,还要留下帮手。
萧元度却道不必,“你忙。”
说罢,直接抱着姜佛桑朝床榻走去。
孩子在外面喊阿娘,莒娘便也没有多留。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
喝醉的姜女,白瓷般的脸颊染上了红晕,先是软绵绵伏在他臂弯,而后静静窝在他怀里。不算长的一段路,萧元度硬是走出了一头的汗。
俯身把人放到榻上,明明毡顶是敞开的,飞进来的凉风却似乎携了白日里的热浪。
萧元度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口,觉得甚热,热得受不了,心口一片火燥。
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着,理智告诉他应该起身离开,目光却是生了根,根本无法从姜女脸上移开。
贪欲是无止境的,想要她的心,也想要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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