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有疑问?”将各部件及其功用讲解完毕,萧元度转头问她。
疑问确是有的,“妾观寻常手弩,比这个要大,也要重得多……”
她面前这把手弩,不仅弩身缩小了,同时也缩短了箭矢的长度。
寻常弓弩的箭身长度一般在二至四尺,自不能比。但寻常手弩的话,至短也都超过一尺。
而她的这把,箭身长度尚不足八寸,即便萧元度说了无损其杀伤力,姜佛桑还是将信将疑。
“射程、力度和准度上,想一点不受影响,确实不大可能。”萧元度瞥她一眼,话锋一转,“还有真正威力巨大的弩,你想必没见过,弩弓长达二三十尺,靠个人完全无法张机发射,唯有装在床子上,用绞车等方法才能张开。”
他说的这种弩威力大是够大,单兵根本无法使用,主要用来防守城池和营塞。
姜佛桑反应过来,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同样适用于手弩,只是不适用于现阶段的她。
人可以有贪大贪多之心,却不能好高骛远,还是循序渐进的来罢。
绕过大小问题,细细观摩,这把手弩确是用了心的。
首先是用连杆替代了弩机,这使得拉弦扣弦更为轻易,完全不同于一般的弩。和弩因为增加了弩机而完全不同于弓是一个道理。
其次,弩臂上的箭道改为了箭管,又于箭道之上安装了一个函匣,匣内可存十矢。考虑到她是初学,目前只放了半数。
“发机若雷电,一发连四五,亦或者十矢俱发。并不是说扣动一次弩机这些箭会同时射出,而是——”萧元度接过手弩,摆弄了一会儿之后,随意抬起对着一个方向,只听噗地一声,眼前一花,铁矢已深深嵌入十步开外的窗框上。
随着这支箭射出,匣内的箭矢因其自身重量自然下落到箭道内,再通过前端的小孔射出。发去一矢又落一矢,如此这般,反复扳动机木拉竿扣弦,便可实现连续发射。
除此之外,箭尾也做了特殊处理,更方便箭从管道中射出,也更为精准。
萧元度走过去将那支铁矢拔下,返身展示给她看,“如何?”
姜佛桑方才还担心这小小手弩劲力不足,中看不中用,对付一般人尚可,若面对的是身穿重甲之人,只怕连人家的外甲都穿不透。这会儿眼见为实,彻底打消了疑虑。
萧元度看穿她所想,玩味一笑:“这手弩虽小巧,力却不绵,与民家防窃所用不同,射程所及也不限于一二十步。虽没有摧山之力,穿杨穿甲却不在话下。一矢谓之飞枪,十矢谓之群鸦,箭身虽然缩短了,短时间内群鸦压顶,伤害性亦不可小觑。我有意将箭杆由竹木改为铁,也是为了弥补箭短的弊端。”
顿了顿,又道,“你若还觉得杀伤力不够,还可在箭头上涂毒,发矢一中、见血立毙的那种。以有毒的铁镞射穿对方,那人即便不亡于矢,也会亡于毒。”
他说得认真,姜佛桑亦不觉得有何不妥。
听罢颔首,“果是好主意。”
面上闪过一丝复杂,萧元度扯了下嘴角,“说完优长,也确有不足。手弩在命中上比弓高,论灵活则稍有不如,且只适宜中短距离,远程的话还是弓箭更胜一筹。”这也是他更喜用弓的原因。
说着,把手弩递给她:“你来试试。”
姜佛桑照着萧元度所教,先是有些手忙脚乱,慢慢才镇定下来。
“瞄准目标,待到需要时再发射,这样有利于捕捉射击时机。眼下先对着死物,而后——”
话音戛然而止。
姜佛桑忽然将手弩对准了他。
纤长的食指就放在机木上,只需轻轻扳动、下压……
室内为之一静。
萧元度望着姜佛桑,姜佛桑也望着他。
两人脸上是一样的表情,没有表情。
片刻后,姜佛桑轻声一笑,手弩再次调转,朝向萧元度方才射击过的那面窗。
砰地一声过后,她遗憾叹息:“我与夫主之间相差十万八千里有余,恐没有追上夫主的那日。”
“以你之聪慧,假以时日,会有所成就。”萧元度面色已然如常,看向偏离目标插进墙壁的那支箭,道,“先前只考虑以铁矢弥补箭短的弊端,对你而言可能还是稍重了些,我再让匠师将箭身改为竹木,如何?”
姜佛桑摇了摇头,“勤能补拙,勤亦能生巧,我只是手生,还需多练才行。不必改箭,等手熟了,还要请夫主为我把箭匣装满。”
她眼中是跃跃欲试,语气虽柔缓,隐隐却透出一种势在必得的笃定。
不可否认,这样的姜女更让萧元度移不开眼。
“好。”他说。
姜佛桑走过去拔那支铁矢,角度有些刁钻,一下没拔出来。
正要用双手,头顶上方伸出一只手臂,取下递给了她。
姜佛桑看着箭矢,弯了弯唇:“格日山中那番戏言,不想夫主竟还记得。”
萧元度心道,你说过的话,我自是记得。
又想起方才在二堂与程平所言,终究没张开口,只道:“你喜欢便好。”
除了手弩,其实还备了另一样惊喜。
他新近在城郊置办下一处庄园,工役正在紧急修建陂塘,打算等陂塘建好,便请赵家那几个饲鱼高手帮忙养一池鱼出来。这样姜女但想食鱼,随时就能吃着,无需到处踅摸。
眼下八字没一撇,还是先不说了,等过些时候直接带她去看一池肥鱼,岂不更好?
“既是要勤加练习,得挑个好地方才行,此处狭窄局促,施展不开,去马场如何?顺便练练骑术,我可还记得有人曾放话要再赢我一次。”
“这是邀请还是宣战?”
萧元度道:“在你,不在我。”
左右也无事,姜佛桑便点头应了下来。
才下楼阁,忽见乌云滚滚,自南向北。不甚明朗的天霎时间又暗了几分。
菖蒲担心有雨,就劝他们改日再去。
萧元度却道这雨一时半刻下不来。
回身,掌心向上,朝倒数第二级木梯上站着的姜女伸出,“怕不怕?”
姜佛桑垂眸片刻,复又抬起,把手递给他,“不怕。”
一连半个多月,姜佛桑都与手弩为伴,有萧元度地指导,很快得心应手起来。
这日傍晚,两人才出马场,就见休屠一脸喜气洋溢地策马而来,远远喊着公子公子。
离得近了才听到后面还跟着一句:“主公准你回棘原了!咱们可以回棘原了!!”
同一时间,泾州出云寺。
一身素服的扈长蘅趺坐于蒲团之上,他面前是须眉皆白的慈航法师。
“敢问法师,法师先前所言生死之劫,戒微可是已经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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