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度前世就到过南州,当时眼盲、又被追杀,辜姓郎中把他带回去后把他藏得严实,日常接触的人不多,对南州了解有限。
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心里装着事,直奔开梧州而来,也无心打听什么。不过沿途或多或少听了几耳朵与局势及王室相关之事。
南州地广人稀、幅员辽阔,南有大海作屏障,背后又有险要的山势依靠。
中州因蛮族入侵而扰攘动乱的那些年,南州因地处遥远而得以远离纷争。
虽无战乱导致的饥民载道、四散流徙,却也没能成为乱世中的一方乐土——因水利失修、无岁不旱,南州爆发了一次大饥荒。
饥荒持续了整三年,朝廷无任何赈灾举措,坐视百姓从相卖鬻到相杀食。王室仍旧穷奢极欲、官吏照旧勒索威逼,赋税逐年增加,海域又被贵胄圈占严禁平民捕捞。
终惹得民怨四起。
凤翔元年,史家兄弟于所在县邑聚集民众、率先起事。
一时间应者云集、举国皆反,就连各地大族也先后加入其中。
征伐持续了数载,史家兄弟如有神助,硬是在豪杰林立的局势下杀出一条血路来。
最开始从者只有数十家,因这兄弟俩善抚人心,施舍振贷、礼贤拔滞,且军纪严明、军政肃然,所到之处,当地百姓无不奔走支持,到后来流人咸往归附,旬月间从者万余家、十余万口。
史家兄弟不断吞并着各方势力,各地大族见其势成也都相继归附,终至一家独大。
凤翔八年初,史家兄弟率大军攻入了逐鹿城。大越末代国主于寝宫之中被近侍割了头颅,大越自此灭国。起自流隶的史家兄弟随后建立了大成,史弼为国主,年曰建初。
同大燕的州郡县制稍有不同,大成延续大越之制,不设郡,州下便是县。
共有二十七州,一州之规模不等,大的够大,小的则仅相当于大燕之一郡。县两百余,户百万,人口五百余万。水陆兵力尚不清楚,以人户推算应当也不少。
因为饱受大越苛政之苦以及那段流亡经历,史弼在统治上力求轻简,赋税减半、事少役稀……正该是新朝新气象,可惜在位仅一年便暴病而死。
死前留有口谕,言国朝初立,二子年弱,经验不足,恐为奸人所趁葬送了大成社稷,便指名由其弟史弶接任国主之位。
史弶继任之后倒也勤勤恳恳地践行着兄长制定下的各项政令,奈何寿数亦不长久,只比兄长多撑了一年,便传位于其子史殷奇,改年号为隆熙。
自大成立国,至今也才四载,已接连更换了三位国主,不可谓不离奇。
离奇归离奇,只要接任的国主贤明,百姓才不管这些,他们已经受够了战乱,就想太平过日子。
然而这第三任国主刚一登位便显露出的荒唐及残暴本性立马给全国民众弄了个透心凉。
史殷奇性爱财色,即位以来,整日与美人嬉游,不恤国事、不理朝政。
好恶反复无常,人有小过辄杀以立威,反倒是身边的顽劣子弟、阿谀小人皆被封了高官。
挥霍无度,动辄赏赐巨万。因喜欢养马,特地为公母马交配建造青庐,诞下马驹也赐以食禄、爵位。
以金盘贮水濯手、宝石装饰溺器,就连百兽园内的珍禽异兽也饰以金玉珍宝,还花费巨亿为宠妃造七宝车……
似这类事不胜枚举。
还不够,他还嫌大越留下的宫城不够气派堂皇,要大兴土木、重修宫室。
不仅给自己修,还要给两个爱妃修。
整个工程动用数万人,要求在宫殿内筑以高山,高山必须连着江河,江河周边还要遍布华丽行院……
尽管各处宫苑都修得金碧辉煌、美轮美奂,还是不得他意,屡修屡毁、乐此不疲。
钱不够?那就让巨室上供;还是不够?增加税收。
官员谏止?不是杖责就是下狱,甚至连坐全族。
当时正值一年中最为暑热之际,因为工期紧,工匠们不敢休息、日夜赶工,以致不少人中暑而死。
百姓本就疲于使役,经此事一激发,已是呼嗟满道。
最后还是琦瑛妃出面制止,延长工期、给工匠们固定休息时间、日落之后禁止施工,这才平息了众怒,情况稍稍好转。
不过百姓对此保持怀疑。
即便不怀疑也并不领情——宫殿不就是给她还有那个婀媃妃修的?分明是假慈悲!
国主后宫虽有美人无数,但国主本人极其喜新厌旧,屹立不倒的只有这俩。从国主还是竞都王世子直到现在,仍旧盛宠不衰,足可见姿容与手腕。
听闻琦瑛妃一件衣裙就价值万匹布,只穿一天便扔掉。
听闻婀媃妃一个镜台就能用上千两黄金。
还听闻小王子夭折、王后离宫修行,都跟这二妃脱不了干系……
“祸水哦……”
“可怜那王后……”
“嘘!小声被听到……”
“国君又不在王城……”
“国君是不在,还有只手遮天的琦瑛妃呐!都说王后就是她赶走的,心狠手辣着咧……”
“那小王子也是被她残害?”
“没准……”
始皇帝时五十万秦兵入南州,与当地土人通婚、杂居。而今的南州大多是秦人后代,是以百姓半能汉语。
就是杂腔杂调,听起来费力。
萧元度还是听懂了大概。
店佣见他脸色不好,询问缘故,他摇了摇头,转身出了邸店。
取了行囊和银枪便就回了南柯小筑。
仍是宝鸭池那座竹楼。
菖蒲伸手接过行囊,替他归置好。
嘴上解释道:“女君回宫城处理些事,想来也快回了。”
萧元度不语,坐下,端起茶盏一口饮尽。
菖蒲走过来又给他添满。
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唇,迟疑问:“不知休屠他……”
休屠从不离五公子左右,这回是怎么?竟一直未露面。
难道是没来南州?还是出了什么事。
菖蒲从昨晚就开始胡思乱想,一直忍到这会儿才问出口。
萧元度哦了一声,拖长音:“他拖家带口的……”
姜佛桑回来就发现菖蒲面色发白,出来迎她时笑的也十分勉强。
问她她只说略感不适,姜佛桑便让她下去歇息。
菖蒲不肯,亲自去庖室盯着人煎药。
药送来内寝时,榻上两人正偎依在一起说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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