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先前的变故后,不晓尸鬼底细的几人都不敢再行妄动,就连顾轩也只是双手捏着紫符缩于袖中静观其变。
‘汪韩氏’起身跨出一步,血红的凤冠霞帔在夜色中更显阴森可怖。
她突然发出一阵渗人的怪笑,凤冠上的钗头簪花伴着笑声硕硕抖动。
月光将她的身影扭曲,再拉长后映在偏殿中的迦琏髡塑像上,仿佛整个庭院都是隐隐绰绰,摄人心魄的妖鬼在跳动。
“阴九江,我无意害人!”
“他要来了,你们快逃……”
‘汪韩氏’眼中两行血泪滚落,吐出的字音猛然又变成了先前那个软糯女声。
顾轩愕然,默念秘咒唤起目神监灵生。
却瞧得那‘汪韩氏’说话之时,一裘血红嫁衣之下竟有丝丝缕缕的灵光攒动,原是数根纤细铁索将她四肢与周身关节都束在了一起。
“一尸双魂,以厌胜之术拘禁主魂的恶毒手段吗?”
顾轩恍然大悟,难怪她一阵男声一阵女音,原是两道生魂在争夺这具尸鬼身躯的控制权。
阴九江这个名字顾轩再熟悉不过,他三日前曾听汪平山的阴魂提过一嘴,正是那个想与汪韩氏私奔未果,后被赶回了乡下的棺材铺学徒。
看来此人便是那承继了尸鬼道法统的邪修,应是借着拜师学徒的名义潜身于正阳县内,将这义庄中的尸骸给尽数炼成了走尸骨兵。
至于那个‘他’。
顾轩瞧向偏殿中的迦琏髡塑像,不由得双目微凛,眼中波澜骤起,冷然道:
“阁下为了召敕那邪神迦琏髡当真可谓是不择手段,竟甘愿舍去肉身堕入鬼道,可知如此你与汪韩氏将永世遭受阴司羁捕,不入六道轮回?”
月光中。
‘汪韩氏’那遍生尸斑的脸上半是阴翳鬼笑,半是痛苦挣扎。
直瞧的院中顾谨修和燕崇风二人不寒而栗,连那青衣女子也不动声色凑近了顾轩几分。
“你们这些牛鼻子就喜欢拿酆都阴司来唬人,几个小小的阴司鬼差而已,又能奈我如何?”
如水月华照射下,只见‘汪韩氏’脸上的尸斑飞速消散,周身灵光大作,连皮肤都生出了几分尸体上不该出现的光泽。
一阵夜枭般不分男女的尖笑过后,‘汪韩氏’终是又变成了那个浑厚阴沉的声音。
她,或者说是尸鬼阴九江控制着那双混浊翻白的眸子瞧向顾轩,阴恻恻道:
“你这小道士还算有几分眼力,如今我教召敕坛仪已成,不如用你们所谓玄门正道的法子,将我这师妹的生魂给诛灭在天地间如何?”
顾谨修指着他啐了一口,“想的倒美,就是诛灭也先得诛了你这不男不女的鬼东西。”
阴九江对他的谩骂却似充耳不闻,许是他一时间也拿不准顾轩道行虚实,竟然就地同他谈起了交易,幽幽道:
“你若能够助我教成事,待师祖临凡显化映照九州之时,我自会跟他老人家美言几句,让你陪祀我教神殿永享人间香火,岂不脱得这万丈红尘中砥砺修行之苦?”
“道友此言当真?”,顾轩背对着几人神色飘忽,似是有所意动。
阴九江指向偏殿中的迦琏髡塑像,拱手道:
“当然做数,道友若是怕事后有变,我可以如今这阴魂之身诵咏本教祖师真名发下毒誓。”
他所说这种法子在九州玄门中称为‘咒誓’,因为但凡敢自称一教之祖者,非是口含天宪的圣人大能不可。
若承其道统的后世弟子诵读其真名起誓,便会于冥冥之中同该派师祖生出因果羁绊。
顾轩听罢一阵沉默,片刻后似是咬牙下了决心,笃定道:
“想诛灭汪韩氏魂魄不难,只是贫道法力低微需得近前施法,万望道友不要误伤我才好。”
尸鬼阴九江瞳仁中泛起一阵狐疑。
虽然在他眼中所谓的玄门正道的也多见虚伪奸滑之徒,可如此轻易就能勾得这小牛鼻子道心不稳也未免有些太过简单。
他一时间有些犹豫,权衡良久后指着院中一众身影。
“道友这般行事,你带来这些朋友可不见得会坐视不理。”
顾轩看傻子一样的盯着尸鬼阴九江,讪笑一声,道:
“大道独行,我辈修行之人修的便是绝情断欲,若生心魔连自身三尸都可斩去,莫非你觉得我会在乎几个凡夫俗子的性命?”
尸鬼犹在猜疑,那青衣女子听罢此言却是愤慨难当,自腰带中抽出一柄青光凌凌的软剑直指顾轩。
“说什么大道绝情,身为道门弟子竟与邪祟蝇营狗苟,还要编出这般好听的鬼话来安慰自己,你简直玷污了这身鱼冠绯袍。”
顾轩任凭她一番辱骂讥讽也不辩解,带着几分愧疚瞧向顾谨修和燕崇风二人,漠然道:
“配享一教祖师神庙,飨食天下信愿香火,这是多少玄门修士做梦都不敢想的机缘,你们说贫道应该如何选择?”
二人见他竟如此谄媚奉承,只觉惊骇莫名,两张失了神采的面孔上满是难以置信和失望之色。
这真的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敦厚温和的小真人吗?
顾轩也不理会脸色惨白的二人,拔出手中火铳的蜡封后端在手中,朝尸鬼阴九江笑道:
“这是我师承道统研制出的法器,名唤灭魄铳,等道友解开缚住那汪韩氏魂魄的厌胜之物,我便可以此物将她三魂七魄尽数诛灭。”
那阴九江虽说狠毒奸滑,未修习尸鬼道邪术前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哪曾见过这种压根就不应该出现在冷兵器时代的燧发式火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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