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源稚女包裹住自己。
他摇晃着杯盏,里面是熔金般的液体。
不,这就是融金。
“侯爷,知道么?”
“这一碗药业。”
“需要多少黄金?”
源稚女饶有兴趣的道出一个数字。
就连路明非也是挑眉,神色讶异。
“其实,这很正常。”
“以不完整的血统,行使神明的伟力。”
“怎么可能不付出巨大代价?”
源稚女抿一口熔金。
姿态凶狠如同饮血。
“这世界最迷人的美,就是强大。”
“我甘愿为此付出生命。”
“只要能离它再进一点,更进一点。”
随着饮下熔金,源稚女重新焕发荣光,如同老树长出新芽,不,是比这更为神奇,时光倒流,朽木重新茂密。
这是百晓生给源稚女的第二条路。
一者如绘梨衣般,暂时缓解,等待日后换血。
一者则如他般,以熔金换取暂时代行神明伟力的权利,海量般消逝的金子倒是其次,最大的代价,还是生命。
一旦踏上这条路,未来便已注定,停药之日,便是死期。
“金银而已,于我而言,不过身外之物,你是绘梨衣的兄长,无论如何,我必须救你。”
“呵,这是什么?”
“被人关心么?”
源稚女手指抚过唇。
“不必了,侯爷。”
路明非皱眉。
“你不信我?”
“怎敢,怎敢。”
源稚女,哦不对,此刻的他应是风间琉璃。
风间琉璃轻佻道,但他是真的轻佻,还是用如此姿态去掩盖内心真正的情感,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这天底下谁人不知冠军侯一言九鼎,既是侯爷的话,我自是信的。”
“那你是……”
“累了。”
源稚女懒洋洋的靠住车厢。
“累了?”
路明非意外道。
“侯爷啊,极乐林建立至今,怎么着也有个十年了。”
“你可知我见了多少龌龊?多少肮脏?”
“见的多了,我就想啊。”
源稚女柔柔的举起手,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这人啊,和寻常猫狗家畜,有什么区别?”
停了停,他道。
“没区别。”
“没区别的。”
“说到底,人也不过是被欲望驱赶着往前走的家畜。”
“仅此而已。”
“所以啊。”
他放下手,眯着眼对路明非笑。
妖野又乖巧。
这一瞬,便好似风间琉璃和源稚女的灵魂,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
“我累啦,侯爷。”
路明非看着他的眼,里面没有疯狂,没有激动,没有歇斯底里,有的只是平静,让路明非想起他还是个新兵时打扫战场那阵子,天黑下来,坐在小土拨上周围都是残尸的,那种平静。
于是路明非知道,源稚女的心,已经死了。
之前的他如同行尸走肉,为了活下去经营极乐林,赚取大量金子延续他的伟力。
说不出什么意义,只是惯性般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如同一只永远也停不下来的陀螺。
而今天,在与绘梨衣重逢后。
这只陀螺终于要停下来了。
而这只陀螺停了,就是死期。
“侯爷,可以的话,请帮我蛮着绘梨衣吧。”
“嗯。”
“那真是多谢啦。”
源稚女做出松了口气的样子。
“轻快多了呢。”
像是与多年好友闲聊般,他如是道。
“你说,人死之后会去哪呢?”
“真的有黄泉么?”
“挺想喝孟婆汤的。”
“记性太好可真累人。”
“说起来,如果真有黄泉,那应当也有所谓的轮回吧。”
“轮回啊……”
源稚女的尾音拉得好长。
语气也低沉下来。
“侯爷,如果有来生,你还想做人么?”
他忍俊不禁似的笑起来,摇着头。
“呵,我真傻,听听这都问了什么!”
“侯爷这么厉害的人,如果有来生,那还用想么,肯定还是继续做人啦。”
“我就不一样了。”
源稚女乖巧道。
“我不想做人啦。”
之后是长久的寂静。
马车的车厢内无人开口。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
路明非掀起帘子,顿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就算有来生,我也不要。”
“饮下孟婆汤便要忘却今生记忆。”
“还不如斩了阎罗,取而代之。”
源稚女怔住。
帘子放下,落回荡起,冠军侯已去的远了。
源稚女恍然回神,想起冠军侯临走时的话,不由摇头失笑。
樱井小暮在给马车换气,使得新鲜空气进来,废气出去。
“樱井。”
“是。”
源稚女轻笑道。
“我这妹夫,可真是有趣。”
“他这是担心饮下孟婆汤便会忘了绘梨衣呢。”
“说来没什么,这天下痴情种一抓一大把,也不少他一个冠军侯。”
说到这里,源稚女又摇头。
“但有哪个像他似的。”
“不想着怎么瞒过孟婆,不去喝那孟婆汤。”
“而是要对那阴天子取而代之。”
“真是,真是……”
真是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像样的词来,最后这源稚女只是道了句。
“不愧是冠军侯啊。”
自今日起,源稚女便在冠军侯府住下了。
路明非在送源稚女去大周后,翌日清晨便悄无声息的回转扶桑,他如今还领着镇守使的差事,没有调令不得擅离职守。
不过这些规矩条条框框约束别人还行,对路明非的效果,也只是看他心情。
心情好就遵循,若有必要,无视便是。
尽管很是想念大周的娘子,但扶桑路明非还是得回的,根治怪病的法子还没有找到,这里毕竟是绘梨衣的故乡,没准还有其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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