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个有赌性的人,也许不甘于平庸之辈,他们都喜欢行险。”
夜晚子时,魏玉山背着双手回到厢房,对着自家徒弟说道。
“说起来,你当真能料到饮马川和登云岭的动向?他们两家合为一处,可有十万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杨贞道了。”
他现在已经被杨阀四公子看成是料事如神,未卜先知,胸中藏有丘壑的高人隐士。
可其实上,那些推断都来自于陆沉的随口推断。
“绝龙山陡峭如剑,只有一道极长的关隘可供通行,杨阀在那里驻军三万,前后首尾各有一架神臂弩,按理来说,应该很安全。”
陆沉呼出一口长气,双眼睁开的时候,室内好似亮了一瞬。
“但是,师尊,你要知道天底下绝大多数的计策,任凭再怎么缜密,也杜绝不了一切意外。”
“越是万无一失,越容易出岔子。”
“杨阀内里关系如何且不去说,但大公子主张招安,跟响马走得近这是事实,饮马川用得军械铠甲出自凤翔府,也不是空穴来风。”
坐在矮桌面前的七岁稚子,被摇曳不定的灯火映照着,油然生出神秘气息。
“咱们顺着这条线反推回去,师尊你是杨阀未来的接班人,下面两个弟弟,一个是日后争夺阀主之位的心腹大患,一个心性单纯勇武过人,你会预先除谁而后快?”
“答案不言自明,加上目前的局势变幻,平天寨攻破大名府的那一日,就是大业王朝尽数彻底断绝的时候,手里握有兵马,割据一方的豪雄,谁不想争这份气运?业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陆沉眸光透出几分深邃,通过便宜师傅的转述,他大致清楚杨阀的许多情况。
这番话完全震住了闯荡江湖见过世面的魏玉山,感慨道:
“乖徒弟,若非你脸太嫩,年纪太小,我几乎要当场跪拜,高呼‘先生乃神人也’了!”
说罢,他就默默地把这些话记下,明日见到杨贞道,又可以给出一番妙论。
“反正饮马川和登云岭,他们会藏兵于何处,会在何时发动奇袭,徒儿是有信心猜中一二,只不过却不能全部丢出来给杨贞道,这样竖立不了师尊您的高人形象。”
陆沉嘿嘿一笑。
“怎么?真想让为师给杨贞道当劳什子客卿,给他出谋划策?”
魏玉山眉头微皱,他可是魔教中人,谁能容得下?
“师尊,你有没有想过?曾经称霸乌北江湖,无人敢于违逆的天命魔教,为何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陆沉嘴角翘起,噙着淡淡的笑意,身子前倾道:
“名声不好、绝学失传,缺乏门人弟子和护道高手……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你曾教过徒儿,天底下最重的两个字,叫‘规矩’。”
“五重天的世间绝顶,也敌不过百万大军,所以天下归大业,而非六大家。既然世上没有一人镇国的更高层次,那么,大家都得坐在桌上玩权术、斗势力。”
“魔教式微,在于势单力薄,被大业、四阀、六大家的规矩压着。除非横空出世某个独步江湖的无敌人物,否则很难重现武林。”
魏玉山那张黝黑面皮之下,流露出极为复杂的难言神色。
道理,他自然是懂的。
可势力岂是那么容易能养成的?
魔教余孽,满门除尽。
这是六大家的铁律。
魏玉山已经是四重天的一流高手,尚且要藏头露尾。
连现身都难,何谈壮大魔教?
否则,历代传人为什么皆想要找到那座山门,得到其中的金银财宝,以及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正道之法?
因为只有如此,才有希望一举打破无可颠覆的江湖规矩!
“所以,你想用杨贞道去斗六大家,斗其他几家门阀?他不是随意可以摆布的蠢人,小心养虎成患,反被咬上一口,这种事前几任魔教传人并非没想过,但……往往结局不好,为利益背叛、图谋正道之法……太多例子了。”
说到这个,魏玉山眼中呈现几分悲色,似是触动内心之中的某块伤疤。
“徒儿觉得可以试试,杨贞道他越出众,地位就越尴尬,因为杨阀有立长立嫡的规矩,杨洪不像是会违背祖训的那种人,他把军府的勋卫、翎卫交给杨元建,只让官拜大都督的杨贞道总领一支亲卫,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陆沉有所察觉,不再谈及魔教,而是把话题继续引回原路。
“他若要成事,若不想屈居人下,就要寻求依仗。可二公子门客再多,声望再好,终究不如大公子来得名正言顺。”
“因而,杨贞道极为缺乏一锤定音的力量。”
“而师尊,你就是他所求之不得的那个人!”
七岁稚子一字一句,竟透出斩钉截铁的犀利意味。
那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对上魏玉山思索的眼神,仍是那么坚定。
“跟随杨阀同行,是你早有预谋,点破饮马川和登云岭,也是故意为之,想引杨贞道行险?让为师有发挥的余地?”
厢房卧室之内,经过漫长的沉默,魏玉山这才缓缓问道。
“或许有这样的心思,但没有具体的计划,徒儿也是走一步看一步,时机到了,也就有想法了。”
陆沉咧嘴道:
“师尊你该不会真的将徒儿当成什么未卜先知的妖孽吧?我只是平时爱看书,这些都是书上写过无数遍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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