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哟——疼!疼!疼!姐,放手,放手——”
越发膘肥体壮的孙笑颜,紧着小碎步往前,龇牙咧嘴地求饶。
旁边是孙小蛮拧着他的耳朵,牵着他大步往前走——因为身高体型的关系,孙小蛮现在是飘在空中,履气而走,孙笑颜也得努力歪着肥大的脖子,避免耳朵被揪掉。
“现在知道疼啊?”孙小蛮冷笑连连:“刚才是谁还想着跟我试手呢?”
“我哪儿敢啊姐?”孙笑颜哭丧着脸:“我是跟你打招呼,真是打招呼!”
“打个招呼,道术都用上了?”孙小蛮问。
“这不是让姐姐检查一下我的课业吗?这么多年没见了!”孙笑颜指天为誓:“天地良心,我对我姐忠心耿耿,那是半点挑衅的想法都不敢有。娘老大,姐老二,天老三,我老四!”
说着说着他嘴巴一瘪:“从小你就揍我,现在这么大了你还揍我,我不要面子吗?”
那张肥脸开始拥挤,眼看着真有挤出眼泪的趋势。
孙小蛮松开了他的耳朵,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后脑勺,扇得肥肉都一荡一荡。然后指着他的鼻子:“马上到娘跟前了,敢哭一个试试——多大个人了!”
打小就很会哭的孙笑颜,立马收拾表情,甚至挤出了笑脸。
追随王骜练拳,游历天下的孙小蛮,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回到家乡。
三山城的三座名山,玉衡已倾、飞来已飞,只剩一座竖笔峰兀立。但三山城的名字还是这样叫,也没谁将它改成独山城。
就像孙笑颜还是个胖子,只是从小胖变成了大胖。
怎么就能这么胖呢!
这个问题在看到随手塞一盆卤猪蹄到孙笑颜怀里的窦月眉,也就不成为问题了。
孙笑颜抱着猪蹄就开啃。
窦月眉温柔地招了招手:“小蛮,到娘亲这里来。”
好些年没有相见,心中难免思念。孙小蛮再怎么大大咧咧,这时也柔肠百转,眼睛一红,扑到母亲怀里:“娘亲!”
“好孩子……”窦月眉抱着女儿,轻抚着她的头发,抚着抚着,找到了耳朵,陡然一拧——
“孙小蛮!你好狠的心!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你娘的花容月貌,都已经泛黄起皱,你也不说回来看一眼!”
孙小蛮素来吃软不吃硬,窦月眉敢拧她,她就大声抗辩:“好女子志在四方,岂能以家事为念!”
但嘴上虽然抗辩,却还是尽量软化了耳朵——印象里坚强泼辣独自撑起一片天的娘亲,已经拧不动她的武夫之躯了。
她在飞速成长,而永远止步于内府境的娘亲,还会一步步的老去。
窦月眉柳眉倒竖:“早知你孙小蛮志在四方,当年把你生下来,我就该找一个澡盆,把你放在里面,任你随波逐流,天涯漂泊。也省得如今叫老娘伤心!”
孙笑颜几乎把脸埋在饭盆里,装模作样地啃猪蹄。但斜眼偷瞧着姐姐挨训,高兴得嘴角都压不住。
孙小蛮是知道自家老娘脾气的,虽则从小不服软,今次却是妥协了一次,嗲声道:“娘亲,别拧了,人家耳朵要断了,呜呜呜——”
“嘶——”窦月眉倒吸一口冷气:“跟谁学的你这是。”
但毕竟是松了手。
“跟您呀!”孙小蛮嬉笑道:“小时候您可会——”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转移话题:“刚回来的时候,看到外间吵嚷得厉害,他们在吵什么?”
窦月眉浑似无觉,只叹道:“这朝廷十年三政,各自不同。大家能没有意见么?城头变幻大王旗,换的不过是贵姓。但这朝令夕改,一事无成,徒伤黎庶罢了!”
整个庄国范围内,三山城绝对是最适应启明新政的城域之一。
因为这个地方的百姓,饱受凶兽之苦。从前城主孙横,到城域历史上无数战士,他们没有知晓兽巢的权利,却为了对抗兽巢,一代代地奉献了自己。
三山城苦兽巢久矣!
但这座城域也是最难接受兽巢真相的,因为曾经破灭无数家庭的灾殃,竟是人为的创造。数十万百姓劳苦税国,而竟于不知觉中为国所役,成丹药柴薪。
人心如何不动摇。
好在朝廷可以把一切归咎于已经被掀翻斩杀的庄高羡,以新政表示告别过往,以此赢得谅解。
启明新政推及开来,整个三山城民意共一,全都拒绝兽巢。朝廷也充分考虑了百姓的心情,故而三山城被从巢区之中剔除。
这几年的三山城,也的确平静安宁。三山城的百姓勤劳勇敢,在一个他们所相信的全新的时代里,努力开拓未来。
可是风云如此莫测,新政五年而终。一转眼,旧的政治团体或死或走,人亡政息。
现在朝廷又要在三山城域重建兽巢!
旧疮未愈,新恨犹记,百姓怎么可能不闹腾?
窦月眉深知,百姓的抗拒是毫无意义的,只有“接受”和“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在当初她搬山受阻于杜如晦时,就已经有深刻认知。
但她作为一城主官,百姓父母,如何能劝大家不要抗拒,接受这一切?
这段时间她也只能愁叹!
听到娘亲所说种种,孙小蛮皱起眉头。她对道门主导下的庄廷,是没有半点好感的:“实在不行咱就走。你女儿有这一双拳头,天下之大,哪里没有咱们娘俩的容身之处?”
“娘仨!”孙笑颜百忙之中插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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