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宜先是看到了起身迎她的皇兄, 然后看到了安然无恙坐在院里的椅子上悠然赏火的万妼。
万妼居然又躲过一劫?今晚还真是诸事不顺。隆宜接过宁安宫宫女递来的巾子, 擦去脸上雨水和泪水的混合物,对明成帝道:“跑过来的, 所以淋了点雨。”
明成帝很欣慰,他一直盼着隆宜和万妼能尽释前嫌,和睦相处。虽说二人这些年没起过什么争执吧, 但谁都看得出来二人之间不太对付, 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隆宜对万妼的态度,也不是不敬,就是冷。
隆宜这人好独处, 待谁都冷, 但对万妼尤其, 若非不得已连话都懒得说。先皇后曾被废后,后又因郁症而死, 隆宜是先皇后的女儿, 自然把先皇后遭遇的种种不幸怪罪在万妼头上。
其实在明成帝看来,问题都在先帝爷。只是先帝爷已经死了, 想怪也怪不着了。
“难为你惦记着太后的安危。快过来这边坐着烤会儿火,暖和一下朕就命人送你回去, 湿衣裳可不能穿久了。”明成帝招呼隆宜在他身旁坐下,脱下自个儿挡风御寒的大氅给隆宜披上。
明成帝在那儿瞎感动,冷眼旁观的万妼内心却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皇帝你是不是瞎?看不见隆宜发现老娘还活着时脸上掠过的那抹显而易见的失望?那模样哪里像担心我死?分明是担心我没死!
“见过太后。”隆宜落座前向万妼敷衍地行了礼, 她今晚心情很差。担心兰贵人出事急急地跑去景灵宫, 人家根本不领情不说, 还一心想回皇兄身旁做宠妃。隆宜不相信兰贵人当年宁愿受人冷遇也拒不侍寝,这次回皇兄身边就会愿意,不过是为姚家之事利用皇兄罢了。
既然要利用,为什么不利用她呢?不在一起没有关系,继续在冷宫过安稳日子,把姚家的事交给她不好么?
隆宜知道兰贵人也有意于她,也知道兰贵人的顾虑是什么。妃子与公主有染,若是被皇上发现,她身为皇上的妹妹不过被轻罚,而兰贵人,甚至是姚家,都可能因此丧命。正是因为理解兰贵人的不得已,隆宜才愿意听从劝告与她保持距离。
她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心,置兰贵人于险境。
可她还是满心的委屈。刚才在景灵宫,兰贵人哪怕对她说一句谢谢你赶过来,或者问问她这么久以来过得好不好,她就知足了。她不要什么结果,只要明白兰贵人无论身在何处,心里都还有她,就够了。
可是等来的只有一句:公主殿下不该来的……
隆宜又难过又生气,对万妼就装不出好脸色。
万妼冲隆宜和蔼地笑了笑:“坐吧!宁安宫从前也出过不少乱子,隆宜你倒是第一次来。”
“是啊!宁安宫出了那么多乱子,太后娘娘都没事,命也是够硬的。就是不知道父皇盛年薨逝,与太后命硬之事有无干系?”隆宜斜睨了万妼一眼,话里也满是□□味儿。
搁平日里万妼言语带刺她都忍了,想着没必要和疯子较真。今儿个她还偏偏不想忍了,不管是有酒壮胆还是受了情伤,反正就是不想忍了。凭什么谁都要让着万妼?又不欠她的。
明成帝僵了一下,这一来二去间尽是腥风血雨啊!他只求万妼别接话,千万别和隆宜吵,至少别当着他的面吵。万妼这人疯惯了,有时候就爱说话气人,隆宜应该也习惯了,不知今日怎么忽然发作起来。
他闻到了隆宜身上的酒味,又喝酒了?难怪这丫头疯了要顶撞万妼……明成帝不禁又动了戒酒的念头。
“你的意思是哀家克夫?”万妼并没有恼,坊间关于她的传闻更邪乎的都有,克夫算个屁啊!但她惯不得隆宜这脾气,再怎么说她也是太后,是长辈,隆宜私下里和她顶嘴倒也罢了,当众可不行。“先帝爷和先皇后都走得早,你就没想过是自己克父克母?还好你不肯叫哀家母后,否则哀家也挺不过那些事儿,仔细想来哀家该谢你不克之恩才对。”
完了!吵起来了。明成帝心好累,他坐在两个女人中间无计可施。有时想想自己这一家之主一国之君做得也蛮窝囊的,连两个小女子都震慑不住。
就在明成帝以为隆宜和万妼要大吵特吵的时候,隆宜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万妼有点懵。想吵架就好好吵,哭啥?倒弄得她欺负人似的。
“隆宜?太后不是那个意思。”明成帝轻轻拍着妹妹,责怪地望了万妼一眼。
隆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忽然陷入一种自怜的情绪中抽不出身。万妼那句话让她觉得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可怜人,没有了父母,也没有了爱人。兄弟姐妹倒是不少,可是皇家的手足之情,不提也罢。
万妼看隆宜越哭越伤心,也觉得这丫头今晚不太对劲,站起身掏出帕子走到隆宜面前,蹲下身轻声问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哀家没死你也不必失望成这样吧?”这真的是万妼唯一能想到的另隆宜伤心欲绝的理由了。
隆宜不待见她她当然知道,反正她也不咋待见隆宜,互相看不顺眼挺公平的。加之先皇后确实因她受过辱,后来得郁症而死也间接与她有点关系。所以隆宜算是迄今为止这世上万妼唯一肯忍着些的人,想到这里万妼不知为何想起了小阉驴……她好像也忍过小阉驴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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