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老头子在我之前的另一个弟子谢一凡的故事,也就戛然而止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从老头子说的来看,在成为画灵传人之前,这个谢一凡,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将自己本性隐藏得很深,所作所为皆是伪装的可能性极低。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他,在成为老头子第一个传人后性情大变,成为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呢?”
老头子不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夸张,他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老太太,把自己小命都搞丢半条的谢一凡,后来变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人,真实情况就只可能比他描述的更加恶劣。
前有一个深得开山祖师李长梦喜爱的吴越,他本是良善之人,却在接触画灵术后,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野心家,直接导致整个画灵派一夜之间被屠尽,血流成河,使恩师毕生心血毁于一旦。后又有一个同样天资聪颖,原本连看条狗饿死都于心不忍的谢一凡,在成为画灵传人后,变成视生命如同草芥的魔头。这还只是老头子告诉我的,没有告诉我的,或者已经被掩埋在历史长河中,就连老头子也不知道的,不知将还有多少。
真正的画灵术,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其诱惑力真的能大到,使原本淳朴善良的人,变成泯灭人性的魔头的地步?
听故事的人都不会满足于听不到结局,尤其是在这种,促使一个人心性彻底转变,滑向天平另一端的重要转折上,尽管这对说故事的人来说,将其娓娓道来未必是一件愉悦的事,于是踌躇了一会后,我还是问起了谢一凡转变的原因。
然而,尽管我很想知道,但老头子却不肯再多说了,也不知道是那一段记忆,曾经给他带去的打击实在太大,实在不愿再回忆,还是认为现阶段不宜告诉我那些。
最终老头子只告诉我,在堕入画灵邪道,叛出师门后,谢一凡在画灵一道上的成长速度快得惊人,甚至能用可怕来形容。这当中固然有他本来就天资聪颖的因素,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堕入邪道后,突破了道德底线,不用再受任何限制所带来的必然结果,而那个彻底改变了我一生的艳傀,及用我的三魂所养成的“杀傀”,则正是由他创造而来,所以日后,万一真到了需要我直接面对他的时候,我务必要小心。
尽管没有说得太明白,但从老头子的神态和语气中,我还是听出了一些力不从心的意味。
也就是说,这个我从未谋面,但是却直接间接给我带来许多大.麻烦的“师兄”,已经成长到了即便是老头子,也很难对付的地步……
新的吴越已经出现。
能让老头子如此评价,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要知道,这个吴越,可是当时对画灵派有巨大影响,导致一个原本有望兴起的新兴门派,直接走向毁灭,把手都伸到了朝局,甚至伸到了帝王身上的人,完全可以称得上搅动风云的枭雄。如今社会虽然已经不可能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但能让老头子如此评价,就说明至少在心智这一点上,谢一凡已经不遑多让隋唐时期的吴越。
没有再多问什么,见老头子明显已经有些疲乏,将从家里搬上山来的躺椅,弄到草屋外面的小片空地上放好,支好太阳伞,又泡了壶茶放到旁边,等他躺上去休息下来后,我便回到草屋,拿出一个草垫子放到神龛下方,对着祖师爷铜像开始打坐。
老头子今天已经说了很多,都是他认为现阶段我该知道的,既然他认为促使谢一凡转变的原因我还不该知道,那就没必要再问。实际上光是这些,就已经足够在我心里掀起巨澜,需要些时间来消化了,一下子知道太多的话,反而贪多嚼不烂。
于争议中兴起,于鲜血中毁灭,这,便是这个奇特门派的故事。
没有波澜壮阔,也没有意气风发,有的,只是开山祖师爷,从将道教符咒术拆解再用自己创造的方式组合,隐藏到水墨画中,第一次成功使其发挥符咒作用那一刻起,或许就已经开始伴随的一丝苍凉,随着他在画灵一道上的挖掘成长而成长,最终在刀光剑影与绝望哀嚎,及将大地染红的血流中,变成一股悲壮。
也许从开山祖师李长梦,亲手终结逆徒性命那一刻起,画灵派的故事就已经终结,在他心里已经终结,延续下来的,只是他胸中的一口气而已。
而每一代画灵人胸中,也要有这口气,才能真正可以称之为画灵人,否则就像袁金柱那贱人,十五那天评价我画的天官赐福图一样,只是鬼画符罢了。
如今已经是我们师徒,搬到山上来住的第七天。和一开始想象的,搬到山上后,就开始紧锣密鼓地跟着老头子学真正的灵图画法不同,实际上这几天里我很少研墨画图,甚至几乎没有动过笔,而是在老头子的指引下,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以外,绝大部分时间都对着祖师爷铜像打坐,培养,或者说寻找胸中的那一股气。
说起来有些奇葩,我原本以为画灵人并非修道之人,可以不用做太多打坐冥想之类的事情的,结果事实却证明只是我太天真,太一厢情愿了,即便不修道家的“道”,画灵派也依然有自己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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