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公实在是没有人选,何妨做个顺水人情,又或者寻个官家最中意之人荐上去?”已经定了汝州通判的赵伯药犹豫片刻,小心相对,而由于尚未真正成礼,只是说定,所以这位新科状元也只是尊称未来岳父为相公。
“不是这个意思。”
汪伯彦幽幽一叹。“老夫经康履黄潜善一案,能久居枢密之位,已经是圣宠恩渥了,事到如今,又怎么会一意图什么自家羽翼以至于恶了官家与诸位同僚呢?唯独此时忽然想起一人,实在可惜,所以感叹……”
赵伯药自然不明所以,但汪忆却心中微动,继而醒悟:“父亲可是在可惜师兄?”
“是啊,你师兄若在,资历、学问、能耐、人品俱是抬举宰相的好契机……”汪伯彦微微颔首,继而捻须摇头。“老夫尚且记得,当日年轻,家境贫寒,蒙家乡王知县看中,他在县中筑英才馆,专门让备考的老夫去做馆,好让老夫补贴家用,你师兄恰好是王知县外甥,所以专门接到小馆随老夫进学,当时便有人感慨,这一栋小院子,将来要出两个宰相……如今老夫固然成了宰相,可你师兄却依然在北地迁延,不知道要受何等苦楚?”
赵伯药一时不解,便向自家大舅子看去。
而汪忆倒也干脆:“此人正是当日靖康中的主战领袖,御史中丞秦桧秦会之……靖康之变,他为守臣节,被金军一并掳去。”
言至此处,汪忆稍微一顿,复又加了一句:“别的不清楚,最起码去年我被父亲遣人赎回时,他和当日随二圣北狩的诸多大臣、贵戚子弟一起,皆是不知音讯的。”
赵伯药早已经肃然起敬。
这是当然的……要知道,靖康之耻,北狩的可不只是二圣和宗室男女,许多东京贵戚子弟,诸多大臣,当时也多被金人一并掳走。
而这些,都是被默认为守节榜样的。
不然呢?
难道要把人家当成宋奸来对待?
话说,这些被掳大臣,激烈一点的,知道金人是个什么形状,早早了结的固然有,比如枢密院都承旨刘子羽父亲刘韐;先前保有一丝希望,进了金营发现被骗,选择激烈殉国的也肯定有,比如翰林学士李若朴兄长李若水;但固守臣节,低头随二圣一起北狩的,也毫无疑问是忠臣啊!
这要是不算忠臣,那被掳后死在白沟的张叔夜算什么?怎么定性?
难道说出国家边界线前死掉的才算是忠烈大臣,过去了才死的,或者一直没死的就是宋奸?
留下来的人,是没这个脸说这个话的。
更何况,人家秦桧走前是公认的主战派领袖,当日金军要求割地,宰执议论不下,渊圣便要京中百官聚集公议,秦桧为首的三十多人坚决反对,反倒是如今安然端坐京中,而且前途似乎远大的中书舍人范宗尹为首七十多人表示赞同。
而事后,秦桧升任御史中丞,更是坐实了他主战青壮派领袖的身份。
这还不算,等到靖康之变发生后,二圣被拘押在金营,当时不过是秦桧下属一个御史的马伸(现湖北制置使)发起,诸多忠臣联名,请求金人放回赵宋宗亲,依旧以赵氏为皇帝的行状之中,领头的便是秦桧和张叔夜。
这更是天大的功劳和天大的忠贞明证。
完全可以说,这种人,只要一日没有他归降的讯息传来,那他一日便是天下年轻士子们的楷模。
回到眼前,汪伯彦想到爱徒在北地受苦,又想到对方靖康中如此铮铮铁骨,却是几乎落泪……若此人在,官家何至于将什么张浚、胡寅之流引做心腹,自己又何至于苦苦无羽翼?
便是国家大局,也要再好上三分吧?
然而,这不是人没回来吗?这不是生死不知吗?
但不管如何了,总是要做事的,所以感慨哀思了许久之后,汪枢相到底是沉下心来,准备人选……其人拎起笔来,在身前案上一张白纸之上,陆陆续续写上了许多名字。
当先一个,乃是兵部尚书领开封府尹陈规;
其二,乃是御史中丞李光;
其三,乃是礼部尚书朱胜非;
其四,乃是自关西归来,新任刑部尚书王庶;
其五,乃是前御史中丞,现巴蜀五路转运使张浚;
其六,乃是两淮转运使赵鼎;
其七,乃是湖北制置使马伸;
其八,乃是户部尚书林杞;
其九,乃是江南发运使、督办东南茶盐事梁扬祖;
其十,乃是翰林学士林景默;
其十一,乃是资历极深的中书舍人范宗尹;
其十二,乃是枢密院资历官员、领职方司、都承旨刘子羽;
其十三,乃是知南阳府阎孝忠;
其十四,乃是资历老将、岳飞旧日长官、宗泽旧日下属闾勍……
大约穷尽心思写完之后,汪伯彦便与儿子女婿议定,说一个名字,议论何处不可,若确实不可,便去掉一个名字……儿子女婿自然省的自家这位相公的意思。
“陈尚书如何?”汪伯彦指着第一个名字正色相询。“此人是六部尚书中军功最高之人,知兵之能冠绝重臣,更是官家心腹之人。”
“兼职太多。”汪忆严肃以对。“兵部尚书、开封府尹,前者掌握后勤、军备军械,后者主都城防务,都是此时不可轻易辞去的重任,若以西府相公的身份领上这两个职务,未免权限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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