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寒冰火满空,玄冥移种祝融宫。
腊月十七,下午,黄河北流故道口小吴埽,旧堤之后的天然大港,早已经沦为一片火海。
没有什么绝地反扑,也没有什么汉奸商人窥的机密渡河报信……上午时分,顺流而下的御营水军便与御营前军统制李宝汇合,随即在后者的带领下,片刻不停,直扑小吴埽。
不过,待到大队船只顺流而下,于中午抵达小吴埽左近时,黄河北流故道西侧的金将哨站其实早已经对河中如此庞大的水师有所察觉,并快马疾驰前来报信成功。
一开始的时候,小吴埽守将大㚖先是不信的……不信才是正常的……但等他亲自走上充当港口围墙的黄河旧堤,亲眼看见上游影影绰绰出现的庞大船队后,却是没有丝毫怠慢与拖延,其人几乎是即刻下令,让港内会操船之人入港中操船,然后尽快出港。
能应敌便应敌,能逃走便逃走。
平心而论,这是很正确的军事命令。
但是很可惜,成百上千的船只摆在旧堤之后的港口、或者说水寨中,拥挤不堪。而金军虽然掌握了整个黄河中游的绝大部分船只,却又轻视水军建设,只是当做渡船储备来用,甚至反而因为船只尽握手中对水上之敌毫无防备。
故此,一时之间,如此多的船只,如何有序脱出?
何况宋军水师顺流而下,并不比路上快马慢上几分,大㚖这边瞅见轮廓下得军令,那边宋军水师几乎是眨眼便至。
御营前军统制官李宝自率数十艘南岸宋军本有的小船为先锋,先行顺流冲入黄河北流故道,抢入水寨出口,旋即,御营水军统制官萧恩又引上百艘小船尾随其后,二人一轻一重,一锐一钝,都是内河水上用惯了兵的,只是迎面一扑,便配合妥当,将各式各类、数以百千计的金军船只给大略堵塞在了水寨之内。
然后,船队便马不停蹄,一面弓弩压制,一面小舟盘旋冲锋,向港内投掷火药包、火把,进行火攻。
几乎是与此同时,数十艘轮船在张荣的亲自压阵下,沿着黄河主干道,隔着残破的旧日河堤一字排开,朝着金军港口内盲射带引线的火药包。
且说,赵官家的火药包始终无法解决气密性问题,所以即便是配方更科学,也没能将这种大有潜力的东西脱离助燃剂的范畴……如此这般坏处自不必提,好处是新手上手出了差错,也不会有人觉得畏惧和恐慌。
火药嘛,大宋朝整饬出来快上百年了,从烟花到军用火药,谁不知道?
故此,当小砲车故障导致发射过慢,以至于四艘轮船相继被自家携带的火药引燃后,水手却多从容跳水,任由轮船沉没。而冲入旧堤封锁港口的百余艘小船,也有足足十七八艘在短时间内因为冲撞、交战、误燃相继沉没。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甚至是不值一提的,因为此战的目标所在,也就是金军那庞大的储备船只群在极短的时间内遭遇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而这种战果是战略性的。
轮船在外,小船在里,配重小砲车齐射,人力逼近投掷,两面夹击之下,仅仅是一刻钟的功夫,大火的规模便已经惊天动地,而之前大㚖下达的那道绝对正确的军令更是使得火势彻底不可收拾……许多被金军水手控制住的船只在被引燃之后,第一反应当然是试图脱离宋军的投射范围,试图脱离密密麻麻全是木船的泊船地。
结果就是,这些带着火的船只宛如尾巴着了火的耗子一般,成为了实际上引燃船只最多的功臣。
但很可惜,赵官家不会给这些人赏赐,不是赵官家不乐意,而是说在这种火势之下,想要逃生不免太难了。
大火铺天盖河,昔日为了收拢船只而建立的粗糙水寨,在此时成为了金军水手的逃生最大阻碍。这些人,多是河北渔民,都是被强行征发至此照料船只的,照理说的确无辜……但战争从来如此,好人和坏人,无辜者与有罪者,在战争中都只是一个渺小的存在。
没人关心他们,也没法关心。
甚至眼见火势不可阻挡,宋军突入北流故道的小船已经开始有序撤离出了故道,回到了黄河主干道之上。
“张大头领!”
一艘三丈长的小船从残破的旧堤驶出后,并未整队,而是顺势转向轮船这边,船上之人只着便于水上作战的皮甲皮盔,看过去与寻常水手无异,远远便也向着张荣所在那艘大轮船高声相呼,却正是之前做向导兼前锋的御营前军统制官李宝。
“喊俺都统。”因为远离战场,再加上一堤之隔便是一个巨大火场,烤的发汗,张荣干脆连皮甲都未披,只是敞着怀,露着黑黝黝的胸膛,眼见李宝过来,却是在轮船一侧的巨大水轮旁叉着腰笑对。“泼李三,俺平素久在江湖上听你名声,今日算是见着了。俺先问你……如今俺既然到了黄河,又是御营水军的都统,那以后便要管着黄河上的所有水军……若俺让俺女婿写札子给官家,把你从岳太尉那里要来,你可愿过来?”
“都统名声更大。”这泼李三并未直接应诺,反而就在停下的小船上学着对方叉起腰,然后仰头笑对。“可要俺说,今天这仗虽说过瘾,却只显出了俺一个统制官的本事,还不够显出都统的本事。”说到此处,此人直接指向了船头砲车旁一个面色发白、身子都直不起来的年轻高大男子。“俺觉得,这番出奇制胜,两刻钟便成此大功,两分在都统家好女婿想的奇策,两分在火药包点火快的利害,三分在官家决断,直接挖了沟渠、拆了桥梁,最后三分才是都统今日打仗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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