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先锋陷阵,催动本部士气如虹,首当其冲的阿里部虽然猝不及防,一度动摇,但有赖于阿里本人的威望与战场经验,以及其部核心部众的战术素质,还是立即重整了军队,双方旋即在牛毛细雨中于石桥前的小坡上陷入肉搏苦战。
从这个角度来说,王德父子的突击似乎并没有成功。
但实际上,从更大的层面上而言,王德父子的这次冲锋陷阵却是意义非凡。
首先便是大大鼓舞了全局士气……这根本不用多说,自古以来,先登之士、陷阵之兵,皆为全军所重,王德以节度使之尊,父子三人冲锋在前,对敌军之震动,对本军之激励毋庸多言。
而且随着战事开始,太阳东升,牛毛细雨对云层后阳光的遮蔽作用又有限,那么愈发明亮的视野下,石桥前小坡地这个本来就是两军最瞩目的地方,又是首先接战之地,自然吸引了战场上最多份的注意力,便是看不到此处的各部也都派出斥候不停探求此处战况消息。
转回眼前,小坡陷入苦战后,战线起伏不定,而王德和他的两个儿子则仗着自己的骁勇与全身重甲,领着几十骑在战线上往来冲锋不停,左向救援被困下属,右向冲散金军大股反扑攻势,父子三人率精锐亲卫为其首,宛如刀刃,锋锐不可当,而其身后骑兵虽然不断伤亡消散,却又不断从渡河而来的军士中汇集增加,好像有什么根系连着太平河一般,使之无穷无尽。
另一边,阿里亲自临阵督战,指挥妥当,不停调度部队对前线施加压力,竟然也使得王德父子疲于奔命,部队难以展开。
而这等惨烈战事的细节,以战场之大,当然不可能为两军观望者所知,但他们依然能看到王德的大旗往来左右移动不停,看到双方战线起伏不定,看到阿里的将旗距离王德的大旗最近时不过区区两三百步,却始终难以再相互靠近。
然后,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判断出战事的激烈。
而这就引出来王德此次先锋出战的第二个重大作用了。
“李节度,吴都统有军令,请前军趁此时机大举架设浮桥。”一名摇铃赤心骑飞驰而来,沿途对上各层口令后直达李彦仙大纛下,却只是简单一言。
李彦仙稍一思索,便当场会意,然后即刻将军令向本部传达:“传令各部,向前逼近河边,架设浮桥,但无令不可擅自渡河出击。”
前军各部不敢怠慢,即刻行动,而本就前突到河边的董先牛皋二将闻讯后刚刚准备架桥,准备好的木筏长木还没拖出来呢,马上就又收到新的专门军令,乃是说李彦仙允许二部发出小股精锐渡河,为王德王节度分担压力。
且说,太平河真的只是一条不大的河流,前几日雨水后的暴涨并不能掩饰正经河道的狭窄,尤其是数日内两军斥候早已经摸透了河情,知晓哪里有河中浅滩,哪里河道狭窄,哪里又流速缓慢。
所以,正如之前吴玠保证的那样,也如王德部刚刚实践的那般,浮桥的架设迅速而又简单,很快便有十余架简陋而又实用的浮桥沿河架设完毕,并有宋军小股精锐渡河,试图往石桥处汇集,继而引发了金军沿河前线的连锁反应……驻扎在高地上的金军大队倒也罢了,高地两侧临河的金军作为当面部队,却是本能做出了反应,部分骑兵和步卒主动迎战,试图阻止宋军的‘大举渡河’。
“去告诉完颜奔睹,宋军这是在故意虚张声势,是想让靠着河的仆散背鲁被粘住,实际上宋军不可能此时便从当面冒险渡河,便是王德此次率先突袭,本意上都是在为韩世忠作掩护,让他千万不要做了误判,因小失大!只让仆散背鲁按照原定计划,速速逆流向上游去阻拦韩世忠就行……总之,西边这四个万户,务必要同进同退,保障战线稳定。”
高地的西侧偏南位置,突合速所部万户早已经接到军令,此时正在向更西面的上游地区进军,以求压制御营左军渡河。然而,行军队列一侧,驻马观察局势的突合速在注意到河边动静以后,立即敏锐察觉到了宋军意图,并扭头向自己的亲卫侍从做出传达。
亲卫听完言语,大略重复一遍,便匆匆而去。
但亲卫刚走,突合速依然感到不安,复又转向另一个亲卫:“将刚才言语转给拔离速元帅……万一奔睹动摇犹疑,让他直接传令干涉。”
又一名亲卫得令,匆匆而去。
突合速这才继续催动马匹,继续随大部队向西。
“万户。”旁边一名汉军猛安忍不住并马随行,稍作追问。“韩世忠的御营左军一共四万人,分出了王胜一万人不能抵达战场,这几月间战事不断,肯定又多有损耗,此时不过两三万众,上游有这么重要吗,需要四个万户一起去阻拦?反倒是石桥当面的李彦仙、吴玠诸部,旗帜分明、兵马强盛,一望便知……恐怕这里才是真正主战场吧?”
“这种战事哪里有什么主次?都是主战场!”
突合速当然知道这个在大名府才当上猛安的汉将本质上是带着某种不安全感才一直在自己身侧打转的,但事到如今,他也有责任拉拢和安抚这些人,所以并不排斥趁着进军间隙做出解释,甚至稍微大声了一点。“关键是战事发动的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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