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洪涯此时如何不懂,一时也无应对,二人各自只在屋内枯坐。
然而,二人偏偏又心知肚明,枯坐无异于等死,他们必须要讨论出一个结果来。
“咱们得捋一捋。”半晌,洪涯先行开口。“会之兄,别人不提,燕京这里的南降之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蚱蜢,你我更是福祸皆共,这个时候必须得合力走出一条道来……否则十之八九就是一个船破人亡的结果!”
话到这里,不待对方说话,洪涯就再先下一语:“当先一个,如你所言,官家表面松懈,实际上却是内外双管齐下,铁了心要让金国殄灭……便是真有将来,那也相当于在塞外弄一个新立之国了……所以,必须要尽快跳下这艘必沉之船!”
“但往何处跳?”秦会之看似是在反驳,其实是在顺着对方思路迅速思考。“赵官家不纳我们……这船之外什么高丽蒙古契丹俱是赵官家的船!”
“大船没有,便要寻小舟,这艘船上自系的小舟。”洪涯出口相对。“走一步看一步。”
“也就是要找到此时燕京城内能自保的势力,然后看看官家会不会瞅在塞外势力制衡的份上许这艘大船在塞外重新架起来。”秦桧当即翻译了下去。“再重新上船……”
话到这里,二人相顾一眼,稍有释然。
“燕云大族可行吗?”洪涯以手拍桌,按部就班。“此时燕京城内就数燕云大族兵马最盛,周边也是……”
“不行。”秦桧摇头以对。“燕京是官家要定的地方,而且格外看重,甚至为此不惜等了四五十日,让蒙古人和高丽人抄后道,逼迫这里自溃自走,就是要不战而取此城……而燕云大族根基皆在燕云,如何能上这条船?”
“不错。”洪涯随之肯定。“便是今日官家要处置刘、左、韩三家之意明显,他们也不能轻易弃了家资的,最多是韩昉与刘左等兄弟带几个人随国主北……”
“也未必。”秦会之忽然插嘴。“既然那边那位官家恶意明显,而且刘彦宗幼子又死在真定,韩昉一心想当他的帝师名臣,偏偏剩下的刘氏两兄弟与左氏三兄弟又都年轻,说不得会一起拉扯着国主,不让国主撤离,绑着燕京来个鸡飞蛋打……”
洪涯微微冷笑:“或许如此,但不是我看不起他们,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直接动起手来,这些人虽然人多势众,却未必是那几位宿将的对手……”
话至此处,洪涯微微一怔:“说起来,官家弄错了一个事情,刘氏三兄弟的老三早死在真定了。”
“或许是弄错,但未必是弄错,而是故意以此激怒刘氏兄弟。”秦桧在旁微微摇头。“反正燕云大族不可恃……那几位撤回来的将军呢?可靠吗?”
“我觉得暂时可靠。”洪涯叹了口气。“这几位是宿将,手中兵马虽然少一些,但毕竟是逃回来的老兵,而且人人都有自己的亲卫,甚至除了耶律马五,其余四人在塞外也都有根基,便是在官家名单上,何妨借舟而行,等到塞外再一脚踹开呢?”
秦桧点头:“先记下这个……大太子、四太子、六太子这三位又怎么说?可有落脚之处?”
“看今日四太子形状,已经没了心气,六太子虽然立场与我们最近,似乎也在真定被官家吓到,一心议和,但本身只是个废物,当此紧要关头,并无大用,倒是大太子,是国主养父、太祖长子,而且此番还逃回了千把合扎猛安,算是名实都最……”洪涯说到一半,忽然停住。
“又怎么?”秦会之一时不解。
“官家又算错了。”洪涯一时有些张目结舌。“不光是刘氏三兄弟弄错了,万户……万户好像也弄错了……明明逃回来五个万户,官家却只要四条命!”
“点名了吗?”秦桧也是一怔,然后赶紧来问。
“点了。”洪涯回忆起刚刚过去的尚书台大殿内的乌林答贊谟言语。“马五、讹鲁补、蒲查胡盏、夹谷吾里补……”
“少了纥石烈太宇!”秦桧忽然有些失魂落魄。“这是故意的吗?纥石烈部是与仆散部并列的女真大部,仅次于完颜部的核心大部……而且仆散背鲁父子皆死,纥石烈太宇父子皆存;仆散部在婆速路,挨着高丽,几乎不能幸免,纥石烈部根基却在黄龙府北面,上京周边……这位官家算计到这种程度吗?!”
“说不得只是忘了。”洪涯勉力来劝,但他自己都有疑神疑鬼起来。“纥石烈太宇不是什么宿将,而是跟仆散背鲁一般前两年从后方补过来的,不如其余四人与那位官家多有交手……”
“纥石烈太宇……纥石烈部……”秦桧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在屋内笼着手四下走动,然后忽然停下。“洪侍郎!”
“什么?”洪涯也喘起粗气。
“万一那位官家确系是故意的呢?”秦桧失态反问道。“这是说得通的……就好像故意提及死掉的刘氏第三子,激怒燕云大族,弄坏燕京局势,此时故意留下一个有退路有实力的纥石烈部,让女真人自乱,也是弄坏燕京局势……难道不可以吗?而且,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般,那官家预想到我们反应更是寻常……他是不是暗示我们去助纥石烈太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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