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辞的贤孙美名在苏州城里彻底传开时, 于娉婷楼里醉生梦死的柳七,也不可避免地听说了。
他彼时还闭目舒服地躺在长塌上,头枕美人膝,享受着佳娘温柔地扇动团扇时带来的徐徐香风。
正昏昏欲睡的当头, 就听到佳娘随口谈起这刚从街上听来的趣闻。
“嗯?”
柳七身上的瞌睡虫,便一下少了大半。
他睁开眼,饶有兴致地问道:“那陆姓小郎君, 可是名叫陆辞?”
佳娘怔了一怔,认真回想片刻后,点了点头:“好似确实如此。柳郎竟已听说过了?”
柳七却不急回答她,倒是带着点急切地追问起来:“将你听来的具体过程, 都给我说说。”
佳娘虽不甚明白, 还是依言照做了。
柳七听完,着实憋不住笑,重新伏在她膝头, 浑身笑得一抖一抖的, 还不是捶打着香软的床榻。
外人不知实情,自是情有可原,孝子贤孙的故事, 总能被人津津乐道,适当美化的。
可对于知道个中内.情的柳七来说, 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居心叵测的孙家老丈, 这回可是被整治得不轻啊。
佳娘无可奈何地看着柳七笑得直打哆嗦, 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却也不再在她房里呆了:“叫人送水来,我需更衣出门一趟。”
佳娘酸溜溜地撇了撇嘴,娇嗔道:“柳郎可是要去心娘那?她怕是忙着陪伴达官贵人,无暇——”
柳七心情颇好,也不揭穿她的小谎,只道:“我要去要闹处瞧瞧,距李家庄园的扑买,还要多久。”
孙家既然不是陆辞的对手,那在给对方添了一阵堵后,陆辞想必也不会在苏州城多留,而是一等庄园拍卖事了,就要离开了。
虽能优哉游哉地等陆辞派人来通知,但他总隐约有些预感,那位一板一眼、正经得很是有趣的朱小兄弟,怕是不会让自己的同行计划进行得那么顺利的。
柳七笑眯眯地摸了摸下巴。
——还是稍防一手的较好。
被柳七猜中几分小心思的朱说,对此还一无所知。
他正高高兴兴地抱着装着干净换洗衣裳的小木盆,跟着喜欢的陆兄身后,穿行在往大澡堂的路上。
让外祖父如此快速‘痊愈’,其中居功至伟的陆辞,当然也累得不轻。
他素来有注重锻炼自己的身体素质,不至于真正累倒,但一个舒服澡,却是好几天没洗过了。
毕竟为了让外祖父无时无刻不呆在自己的眼皮之下,他这几日仅是让人送来干净热水,擦了擦身,或是就隔着一扇屏风飞快冲洗一下就作罢。
等倒头睡了一天一夜后,陆辞就准备带着朱说一起,出门去香水堂泡浴了。
尽管留在孙家,也可以让下人直接送热水来,可不论是朱说,还是陆辞,留在这么一处充满叵测居心的‘亲人’的地方,都远不如去澡堂的自在。
在出门时,陆辞不出意外地受到了阻拦。
当然不可能是孙家外祖。
对方成天被当废人一样伺候,只能躺着一动不动地装病,被这狡猾的小子用些奇奇怪怪的勺子灌下无数药汤,吐也好,发火也好,都只会被灌下更多。
他明知自己无事,可但凡是要点脸,到了这地步,都不可能大声嚷嚷出来,只有强忍了几天。
结果陆辞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迹象,一直是逆来顺受的模样,他却是越喝越不对劲了。
许是畏忧药毒太重,许是药真的生了坏效来,不出几日,他竟是浑身都提不起劲儿,没病都快给伺候出病了。
为了能停止这种折磨,他可谓想方设法,不知对陆辞发了多少火,出了多少恶言,一方面是为宣泄怒火,一方面是要让人知难而退。
他可不愿让自己明明吃了这么多苦头,还不得不成就了这个讨嫌外孙的孝顺名声!
既然陆辞不叫他好过,他也决计不让陆辞好过,可劲儿折腾。
他就不信陆辞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娃,还能忍上多久。
孙外祖打着这么个算盘,结果坚持几日,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刚巧有天,他因药效而碰巧没能睡着,就听得这可恶的外孙同个不知情的婢女小声说话。
那婢女年纪不大,见受着伺候的阿郎脾气反倒坏得很,朝着陆郎恶言恶语,又多少有些爱慕模样俊俏的陆郎君,不免有些心疼,细声细气地建议陆辞不若放弃算了。
横竖做到这步,外人定不会怪怨他身为外孙未尽孝心的。
陆辞则轻轻叹了口气,感念道:“你也不必替我担心。翁翁现是服了错药太久,以至于病糊涂了,方会如此。他若是神智清醒的,又岂会不理解这是出自好意呢?他一日不止谩骂,便是一日不清醒,也是一日不曾病好,我便当仁不让,要多侍一日疾。你放心吧,我定不会因翁翁几句言不由衷的恶语,就半途而废的。”
那女婢是感动万分,对外更是大肆宣扬。
可偷听的孙外祖,却是不寒而栗。
照陆辞的言下之意,他一日不停止骂人发脾气,便证明脑子一日不清醒,就得无穷无尽地服药下去了……
他思来想去,为了在源源不绝的药汤下保住这条老命,还是咬着牙,装出康健的模样,当着外人面对陆辞,也是感动和褒奖。
这么一来,除去知情的那么些人心里不是滋味外,就是皆大欢喜的‘大病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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