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依稀记得, 对柳永那首抱怨落榜的词作耿耿于怀的皇帝,好似不是目前在位这个,而是与包拯关系好的那位宋仁宗。
就不知目前这位沉迷自创神教、吃素斋戒、到处忙着建道场、立彩坛的皇帝,会否大度地不与一位落第士人的发泄作计较了。
陆辞也只能尽人事地淡化柳永的存在感, 再听天命了。
毕竟前两场的解试省试,靠封弥的保护,柳永都能顺利通过。
但到了由皇帝做具体定夺的殿试, 就真全看皇帝心思了。
一晃眼,就到了二月二十八日。
众所周知的是,省试放榜,不在二月底, 就在三月初。
眼见着二月的末尾在一点点地溜开, 春暖花开的三月在步步逼近,被汴京的繁盛所迷的诸位举子,也渐渐回过神, 重新紧张起来。
原只为观光体验而言, 又自认这回是发挥得最好的一次的陆辞,自然还能保持淡定,可其他人就不行了。
即使结伴出游, 还能玩得尽兴的,也就剩已经彻底放弃的钟元, 和心态最放松的陆辞二人。
其他人或多或少地都有些心不在焉, 面对良辰佳景, 也难以投入。
好在夜以继昼的阅卷考官们, 并未叫他们再煎熬上多久,便于二十八日的午时,在贡院正门口,进行放榜奏名了。
一传十十传百,不过片刻,就有无数得讯而来的举人朝着贡院方向,蜂拥而去。
陆辞彼时正与他们在州桥上闲逛,忽见鼎沸人潮忽改了方向,无数身着襕衫的士子神色激动地往一处涌去时,就立马猜了出来:“恐怕是贡院放榜了。”
柳七正心不在焉地啃着个水晶包子,闻言一愣,差点没被呛着,就更难以理解陆辞怎还这般淡定:“还不去看看?!”
朱说也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两大步,然后猛然反应过来,看向陆辞以征询意见。
易庶和钟元自知上榜无望,在起初的激动后,也就没太大反应了,也跟着朱说看着陆辞。
陆辞光瞧那比解试时还严重数倍的人挤人的盛况,就很是敬谢不敏,果断道:“派两三个识字的健仆去吧,我们就回院里等消息。”
早看晚看不都一样?
榜不会因晚看一眼就飞了,名次也不会因为早看一眼就升下来。
这会儿去看,还容易被那些候在榜下守株待兔的捉婿人家给逮住。
陆辞这般淡定,其他人不免为自己的激动难耐感到些许不好意思,纷纷同意了。
他们雇佣的五名健仆里,还真有那么三个,是识得些字的。
虽说远远不到能舞文弄墨的成都,可要在榜上辨认出陆辞他们的名字,则还是绰绰有余的。
派出他们后,陆辞就先躺在了摇摇椅上,开始闭目养神。
受他这淡定至极的态度感染,朱说他们也跟着冷静下来,干脆拿出前几天刚从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里淘来的一堆书,开始看了。
然而还没看一会儿,就听得门外忽地一片喧闹。
那几近沸腾的呼声越来越近,实在让人难以忽视,就连陆辞都睁开了眼,往大门的方向看去。
若他们没听错的话,这群一边敲锣打鼓呼啸而过,一边叫得尤其大声、声势非同寻常的人,好像围在了他们所居的这间简单院落前。
接下来被人砰砰敲响的木门,就彻底肯定了他们的猜测了。
因喊声太杂太响,阵仗很是惊人,但真想听清楚他们在喊些什么,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陆辞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他们好像是在乱七八糟地喊着……“陆辞”?
准是自己听错了。
陆辞没多放在心上,而是从摇摇椅上站了起来,吩咐下仆去应门。
而此类经验最为丰富的柳七,早在遥遥听得这不同寻常的动静时,就竖起了耳朵。
发觉那群人在他们门前停下后,他就忍不住笑了。
在下仆得了陆辞命令去开门时,他潇洒一摇折扇,对看向自己的众人高兴道:“这可绝对是件大好事!我们这屋里,定是有人位列三甲了!”
他上回省试上榜时,只挂在中下位置,当然享受不到这等豪华待遇。
但他却是见过的——能将动静闹得这般大、还回得比去查看榜单的健仆快的,显然是汴京城里最耳聪目明的一些小市民了。
他们在第一时间查看榜单后,就问得前三甲的住址,好冲去汇报喜讯,趁机讨个赏钱。
开始时可能才十几位,中途加入他们的人越来越多,等真到门前,就是乌压压的一大片人了。
和隐隐怀抱着期盼的几人相比,此时的陆辞,简直是称得上是心如止水了。
他别的都缺,唯独不缺自知之明。
哪怕这回感觉上是超常发挥了,但就凭他在诗赋上的有限天赋,能挂在榜单中下位置已是顶了天去,当然不可能跑前三甲去。
就不知这不得了的前三人士,究竟是他们中的哪一位了。
陆辞优哉游哉地饮了口蜜水,目光逐一在他心里最有可能的朱说、滕宗谅和柳七身上掠过。
在他心里,还是觉得柳七的希望最大的。
毕竟此时取士最重诗赋,这恰就是柳七的强项。
朱说虽是大名鼎鼎的范仲淹,但年纪还是小了点。
……结果就莫名其妙地发现,包括这三人在内的所有人,居然都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陆辞哭笑不得:“你们看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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