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陆辞一同出现在茶楼的, 不是别人, 正是狄青。
因记得今日是狄青生辰,陆辞特意将休沐留在了这天, 旋即将人从兵营里领出来,两人一道在集市上逛逛,吃顿好的, 权作简单的庆祝了。
最叫狄青期待的, 却不是一顿饕餮盛宴,而是夜里的环节:每逢生辰,公祖便会主动提出与他秉烛夜谈。二人躺在一张床上, 亲密地挨着, 轻松随意地说说小话……
狄青正偷摸着幻想夜里情形, 忽就被门外走廊上传来的一阵凌乱脚步声给唤回了神。
他竖着耳朵听了一阵,便发觉那脚步声虽是止住了, 取而代之的, 则成了人声的喧闹。
破坏了此地的清幽雅静,好不煞风景。
原小酌着的陆辞微微蹙眉:“外头莫不是有人闹事?”
狄青毫不犹豫地起身:“还请公祖稍后片刻, 我这便去问问。”
陆辞张了张口,到底没将也要一同去看的话说出来, 只微微笑着点点头,继续悠然小酌了。
自己精心养的小崽子不仅长得越发高大,经兵营磨砺后, 更显威武, 气势也跟着见长许多……陆辞自是最欣慰的。
既是狄青的心意, 自己便安心坐着吧。
狄青浑然不知自己正沐浴在公祖饱含欣慰的目光中,对于这位专挑在他与公祖难得一聚的包厢前吵闹、坏他与公祖宝贵的相处时间的罪魁祸首,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杀气腾腾的。
待推开门,循声寻去后,狄青赫然看到,闹事的人并非是想象中的纨绔或混混,而是一名虽尘霜满面、神色略有憔悴,却面容清俊,一身正气的书生。
狄青走上前去,沉声询道:“怎么回事?”
起初死活没拦下这一铁了心往楼上闯的不速之客、以至于现在无比被动的茶馆伙计,都要恼极了。
尤其在看到馆中罕能接待到的陆秦州这一贵客,果真受这一不讲理的死脑筋扰了清静后,面对陆秦州视若亲弟的这位义弟的质询,更不可能为其遮掩。
“实在对不住,”他苦着脸,不住哈腰:“这位客官硬称他有位姓雷的恩公,就在这包厢里,竟非要闯来见礼!我好说歹说,他也不肯听,加上他宁失礼也要硬闯,我一时间没能拦住,就……”
包拯一脸惭愧,诚恳道:“实在对不住。只是我与雷恩公仅有过一面之缘,既不知他身份,也不知他住处,饶是再想回报,也无门路可走。方才在街上猛然望见,一时间情难自抑,又怕他再走远了,才不慎失礼于前,着实对不住。”
狄青皱了皱眉,看向略显狼狈的这位文士:“你那位恩人,当真姓雷?”
包拯极为笃定地点了点头。
狄青看向皱着张脸的伙计:“这层包厢的客人中,可有哪位姓雷?”
“我敢指天发誓,绝对没有!”伙计急了:“正午来包厢的客人并不算多,我正巧都认得。要真有这么位雷姓客官在,我也愿成全你报恩的美事,又哪儿会刻意瞒骗你?”
分辨出伙计的话不似作伪后,狄青追问:“那不久前离店的客人之中,可有姓雷的?”
这次不等伙计开口,包拯已肯定道:“实不相瞒,当在下在街上望见恩公时,即刻直奔这茶楼来了,不曾有片刻耽搁。若恩公恰在那时离开,在下亦在他必经之路上,绝不会擦肩而过。”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狄青眉头越拧越紧,也没有头绪了。
包拯歉然道:“贸然闯入,的确是在下的过失。只是在下寻觅雷恩公久矣,如今终于见着希望,着实不愿就此离开。不知可否容在下留在大堂,等恩公出来后,至少能前去稍作问候?”
见他终于不再是一副要挨个包厢敲门的急切莽撞样,伙计也松了口气,态度和缓下来:“这好说,我这便去问掌柜的。”
也亏得包拯虽穿着寻常,气质却是斯斯文文的,一瞧便有些不凡之处。
否则就他开始乱来的那模样,伙计怕是直接让其他人来将其扫地出门了。
见此事在包拯的退让下化解,狄青虽还搞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见其如此坚持笃定,的确不似眼花,遂也倾向于相信此人说辞了。
既事已了,狄青便向二人点头示意后,欲回包厢去。
恰在此时,等狄青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人回来的陆辞,到底没忍住渐渐升起的好奇心,于是放下酒盏,也推门出来了:“莫不是事有棘手之处?”
陆辞甫一露面,狄青刚要张口解释,正准备随伙计离去的包拯,脚步却瞬间凝固了。
他的目光在偶然掠过陆辞身上后,先是瞪大眼睛,旋即飞快缓过神来,流露出令人无法忽视的狂喜。
陆辞:“……”
这人是怎么了?
不等他开口,包拯已俯身深深一揖,感激道:“见过雷恩公。”
在场人皆是一愣。
什么雷恩公?
最不在状况内的陆辞,闻言下意识地扭过头来,朝身后看去。
——空无一人。
他疑惑地回过头来,再对上包拯毫不掩饰的炽热目光,不免感到更加讶异了。
“若你口中的‘雷恩公’指的是我的话,”陆辞莞尔一笑,温和道:“那你绝对是认错人了。”
尽管得了陆辞的一口否认,包拯却使劲儿摇头,斩钉截铁道:“在下虽只遥遥看过雷恩公一眼,却绝无可能认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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