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食过后, 赵祯便拉着陆辞说道起近日朝中、最令他不快活的一些事来。
却说在收到陆辞先派人寄回的国书后,他第一时刻,就召来了政事堂重臣进行商议。
经过几日研判,即有了命御辇院挑选四十岁以下辇官、充入禁军,以备赶赴宗珂,对李元昊作战的诏书。
莫说是清俭悯民的赵祯了,即便是曾为天书下凡的闹剧而大兴土木、损费国本的先帝赵恒, 除非必要,都不喜以人代畜的乘轿出行。
因而御辇院虽养着上千名辇官, 平日里都颇为清闲, 鲜少需要动用。眼下西线将要吃紧,把平日闲置的大批辇官临时充入禁军,随时准备赶赴西线战场, 也是顺理成章的。
赵祯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到头来他面临的最大阻碍,非是来自总爱‘吹毛求疵’、总要同他唱唱反调的一些朝臣,而恰恰是平日口口声声愿为他万死不辞的这些侍卫。
在包括官家在内的大多数人眼里,禁军作为有资格长期陪侍陛下身边的精锐部曲, 一直都是最强大的主战力量。
这些不足不惑之年、身强力壮的辇官们,更是一个个生得仪表堂堂,拿着优厚俸禄, 日日沐浴浩荡皇恩。
为报效君王的这份恩情, 这些精兵悍将在危难当头之即, 理应赴汤蹈火, 敢为先锋。
然而赵祯却不知,本应是骁勇精悍、英姿勃发的这些健儿,早被这数十年的安逸所腐蚀,大多不曾见过沐血厮杀,更别提亲历了。
他们身形虽瞧着英武,却多是空有漂亮架子的脓包,平生抬过的最重之物,恐怕便是载着贵人的轿子。
如此一来,他们哪里有那赶赴边关的勇气,又何来同青面獠牙、如狼似虎的党项兵作战的实力?
单是远赴边塞的遥远路途,和险恶的风沙沟壑,就足够让他们望而生怯了。
赵祯发出这道诏令的第三天,这群贪生怕死的鼠辈便纠结了近千名同僚,专程带上哭哭啼啼的家中老小,哄闹着闯入皇城,围着前去上朝的重臣们吵闹不休。
最为众人眼熟的寇准和李迪这两位宰辅,更是被拽着袖子难以脱身,非吵着让他们上书劝导陛下收回成命。
听到外头的莫名响动,特意出门来看,便亲眼目睹了这么一场荒唐丑剧的赵祯,当场沉了脸,直将手边物给重重摔到了地上。
“荒谬!”
赵祯怒咤道。
——这么些孔武有力、相貌堂堂的精壮健儿,本该慷慨奔赴抗战保国的戎边,到头来却是人还未出发,就因闻风丧胆,为赖在繁华汴京,彻底暴露出了毫无血性、贪生怕死的真面目!
若让他们如了意,岂不等同于纵容将兵皆起避战之心,让浩浩大国上下武帅,再无愿保家卫国之人,全是临阵脱逃的懦夫?!
这些辇官许是真怕极了去那苦难重重的遥远边关,做那九死一生的前锋,也许是见多了官家宽和仁厚的模样,才决定拼起一搏,闹上一闹。
却不想这下彻底抚动了小皇帝的逆鳞:赵祯当场命令禁军将闹事者统统拿下,落锁狱中,不出三日,便将煽动众人的为首三人斩于都市,从犯发配牢城。
如此杀鸡儆猴,余者再不敢起侥幸之心,才恹恹地服从调配,被临时编入禁军之中,准备再过一月,就派往秦州,为日后再赴宗珂做准备。
“若非南边北边亦有外夷环伺,具缺不得兵,禁军也不好轻易调走,我还真不想将他们征调进来。如此闻战胆坠,充入军中,也不过是做动摇军心的害群之马去了!”
赵祯说到此时,仍是满腹牢骚。
“官家所言固然有理,却也不必过于忧虑。”陆辞莞尔一笑,忍不住为小恋人开了口:“操练兵士这方面,青弟年岁虽小,却是颇有实绩的。官家应还未忘了万胜营罢?辇官们再难缠,单体格方面,也比一些个纨绔子弟、闲散混混要优越得多,若能对脾性做些磨砺,可当大用。”
“摅羽所言在理。”赵祯略一回想,当真忆起自己那位师弟在练兵打仗上天赋异禀,已建下赫赫战功的事迹来了,登时转怒为笑:“得亏还有这么一位制举之魁可用。”
“不仅青弟,”陆辞笑着将杨文广、高继宣等年轻小将的名字提出,然后道:“他们虽仅是崭露头角,却都是知读书、善骑射,更有着雄风煞气、骁勇好战的良将之才。”
“得亏那日听了小夫子进言,办了那么一场制举,”赵祯感叹道:“除曹将军外,终归是出了几位可用之人了。”
“当不得官家谬赞,”陆辞摇头道:“若非官家英明,慧眼识杰,千里马也注定埋没,又何来今日之将星熠熠、人才济济?”
说到这,陆辞眸光一闪,为了给狄青之后治军时可能下的重刑先做报备,叹息道:“青弟年轻气盛,又有一腔报国热血,唯独人情世故上的经验有所欠缺,难免吃亏。加上他虽是制举出身的文官,却曾与军营中与将士们同起同坐,长达三年之久,更曾接受过曹将军的严苛训练,受其耳濡目染,从来严以律己律人,视兵法重极。早在训练万胜营时,他便极为痛恨刁顽成性、不知令行禁止者,曾下狠手整治,为此没少惹得些家世背景不俗的兵士家人的怨恨。可想而知的是,若辇官当真不听驱使,青弟绝不至于束手无策,只怕到时于旁人眼中,容易再次落下出手过重的口实,若顾忌这些,便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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