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颇安于这一墙之隔的现状:白日只消省略了柳兄、便称得上出双入对;而夜里只消翻墙, 便可同榻;三不五时还可趁休沐去京郊踏青游玩, 自在悠然得很。
陆辞却始终不肯放弃自己早早布下的退休大计。
总这样偷偷摸摸的, 起初倒觉别有情趣, 但时日久了,哪怕恋人不觉委屈,他也感不甚爽快。
他与狄青之间的情意,今生今世怕都无法公之于众了,但连寻常亲热, 也总需随时注意掩人耳目,哪是长久之计?
连狄青都不清楚的是, 枕边这位一向雷厉风行、胆大敢想的陆昭文,盯上的可不只是对南海贸易的发展,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更遥远的南半球——也就是后世的澳大利亚所在的大洋洲。
只消一路向南,经过东南亚群岛后, 若一切顺利的话, 他们就能可以早那位十八世纪库克船长不知多少年,登陆目前只有土著人稀稀疏疏地栖息着的那片肥沃大陆了。
这些年, 陆辞明里暗里可都没少为这场极为宏大的远航做准备:凭他具备的雄厚财力可召来更多经验丰富的航海人士与灵巧工匠, 所具的超前知识则可为航线的确定提供辅助, 更有大宋航海业欣欣向荣、造舰业的技术成熟、优越的航海设备……无一不为他提供了越来越多的信心和条件。
因国家政策宽容,始终鼓励海贸,加上其带来收益庞大, 叫商人们尝到甜头, 海边那大大小小船坞就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 几年过去便已是数不胜数。
其中绝不乏艺高人胆大,敢朝更远处走的。
在耐心准备的这些年里,陆辞不仅见过曾凭中型商舰在东南海外群岛来去自如的海商,还知晓曾有那么几位悍不惧死的探险家,竟下巨资造出一艘名为‘木兰舟’的巨舰,朝那传说中的木兰皮国去后,再携带当地置办的诸多货物、安然回返。
他们的平安归来可谓奇迹,不提那满船货物,单是沿途见闻,都其他海商对太平洋乃至大西洋的探索,提供了无数宝贵资料。
陆辞也曾派人将这几位大胆无畏的探险家请入私府,细细问询,因他们经过那次惊险万分的航海后,余生再无远航之念,他索性掷下重金,将随其出航的所有水手都雇佣了下来。
当然,陆辞这趟南航,也并不全是为与狄青能有一场浪漫而悠长的退休旅游。
在他的设想中,可还得带上至少数千军队,如此既可以防万一、确保人身安全,也可真正利用大宋此时最为朝前的航海技术,彻底开启在其他大陆打开格局,抢先进行海外殖民计划……
陆辞靠着陆氏义庄扩展出的人脉,在背后悄悄折腾了这么些年,耗去大半家资后,于刺桐及兴克兰二埠造出巨舰‘少年游’六艘。
跟巨型商船不同的是,为防止猖狂纵横的海盗,他还让人打造了精良武器安置其上,成了不容小觑的威武战舰。
等一切准备就绪,他已年满四十九岁。
这天夜里,狄青照样翻墙来到陆府,潜入陆辞卧房。
在一番亲热后,陆辞叫水沐浴,在外威风凛凛的狄枢相,则心甘情愿地躬身,给浸在热汤中、浑身散发着慵懒气息的恋人轻柔地按揉肩膀,不时偷来一个香吻。
陆辞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大狸奴的伺候,一边闭目养神,等沐浴完毕,他出桶擦身,随意裹了件寝服后,便饶有兴致地端详起了狄青就着他用过的水洗浴的景象。
在南疆之战后,内外平稳,狄青也是卸甲多年,只专心坐镇枢府,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
但他却丝毫未曾懈怠一身武艺,哪怕不在军旅,每日也总要腾出两个时辰来练功。
相比起陆辞那纤细身形,他骨架宽大,一身肌肉虽不夸张、却是既扎实又漂亮。
淡去的昔日旧疤覆于其上,加上淡淡水光,更衬得他惊人健美,就如老虎身上那斑斓皮毛。
被陆辞大大方方地欣赏着,与他相伴多年、成了老夫老妻的狄青,也早不像当年那般动堪面红耳赤了。
他此时不仅能淡定地继续洗浴,气息平稳地着装,还能在打理好自身后,自然地走到心上人跟前,将人轻松抱起,小心放回了床上。
刚亲热过,又是才将身上洗得清爽,重新躺到床榻上的二人默契地只亲密搂着,暂无继续的念头。
就在这时,陆辞忽然发问:“若是我想让你放下手中一切,陪我南下远航,你可愿意?”
这问题来得毫无征兆,狄青却答得不假思索:“好。”
“答这么快,你怕是没听清楚吧?”即便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陆辞还是忍不住莞尔一笑,好心提醒:“你可得想仔细了。留在京中继续做枢相的话,你只需按部就班,便可显耀一生;随我远航,却是九死一生,前程难料,说不准便有去无回了。”
若是成了,自然是有利于宋人的千秋大计,对他们而言,也必然会青史留名、荣光满身。
除开这些,单这场值得让他们铭记终生的奇迹旅行本身,也是无与伦比的浪漫。
但其中风险之大,哪怕是对航海再无知的人,也能猜出几分:且不说海上气候瞬息万变,航线遥远,目的地还是从未有前人抵达的陌生,哪怕有着满船经验丰富的水手,也无人敢夸口此去定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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