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你这是哪家话,兄弟们既然随着你来到了河北,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当了兵,早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蛮子破我东京,掳我大宋陛下,我等当尽力拦着才是,所以,老将军那些话就莫说了,如此说,岂不是瞧不起屋中诸位兄弟了。”
“不错,老将军,你就尽管下令吧,咱们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这一战咱们就让蛮子尝尝厉害,咱大宋可不光定国军能打仗”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群情激奋,可种师道呢,他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浑浊的泪水,只是努力控制着,才没有让泪水流下来而已。多么好的儿郎啊,但是过两天这些儿郎们就会跟随他踏上死亡的征程。
不久之后,村落中擂鼓聚将,一万余人的大军集聚在村子北边,听着种师道的训话,那些年轻的士兵竟然没有一个愿意离开的,哪怕种师道允诺走的人绝不阻拦还派发军饷,可是这些子弟兵就是不走。就像一个士兵想的一样,种老将军对他们那么好,这个时候要是离开了,那还是人么?跟女真人打仗,大不了就是一死嘛,男儿大丈夫,就算为了种老将军,战死在河北又有何惧?一声声呐喊从这个破败的小村落里响起,一声声怒吼,迎接着将要到来战火。
东道风云,一战河北,大名府外天蓝蓝,水墨草原,千万里谁能挡。种师道用自己的生命绽放着最后的精彩,而太原府里,那个大宋朝最顶峰的男人却在耐心等待着机会。当汴梁城破,楚王府被困的消息传来后,赵有恭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他知道师师是铁了心不出来了,她这是抱着必死之心留在汴梁城啊。赵有恭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渴求声望,因为足够的声望能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带来许多便利,可师师这么做,却让赵有恭心中有一种愧疚感。其实赵有恭能感觉得到,一直以来师师心中都有一个结,那就是她的身份问题,曾经的得月楼花魁,东京城第一行首,又曾经做过赵佶的女人,这是她人生抹不去的污点。她不是想争什么,她只是想有一个光鲜的事迹,能光明正大的进入秦王宫罢了。像师师这样的人,按照规矩死后是不能入祖坟的,更进不了宗祠族谱,更别提入皇陵了,她做这么多,就是想让自己的名字在赵氏族谱上留下一笔而已。
族谱,是家族传承的象征,那里记载着一个家族从古到今的所有,如果死后连名字都入不了族谱,那还何谈来过这人世间?生活在大宋,所以了解大宋人的心理,如果是二十一世纪,谁会在意这些呢,莫说在意,就是知道族谱的年轻人又有几个?大部分人都已经忘却了族谱,遗忘了自己的根在何方。赵有恭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师师一定会死的,她留在汴梁那一刻起,就没想着活着,她希望自己的死,能赢得秦王宫所有人的尊重,那样她的尸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埋葬在秦王的墓穴里。生不能同,死则同眠。师师会去会宁府?呵呵,她连命都不要了,会去会宁府么?活着只是在等,等着看一眼最爱的人。
握紧汴梁城里送出来的那封信,赵有恭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三娘轻蹙着眉头,静静地站在赵有恭身后,秦王宫里有许多女人,她们都不明白为什么李师师会这么做,她留在汴梁城,是为殿下清除了后面的威胁,可同样也为殿下的决策带来了掣肘,因为殿下不是一个真正的冷血屠夫。可三娘能明白师师的心思,曾经何时,她也这样患得患失,没有一个清白之身,没有一个体面地身份,有的只是被人唾弃的过往,她需要做些事来让自己变得好一些。说李师师是为了自己,倒不如说是为了让秦王宫的女人不再对她鄙夷罢了,也许很多人都没有说,可太多的人瞧不起李师师了。她一个肮脏的女人凭什么主持汴梁事务,她一个劣迹斑斑的女人凭什么受到殿下的恩宠?
“官人,莫要太过担忧了,现在完颜宗望不敢拿师师怎么样的,现在想救师师,也不是不可以的!”有些话三娘没有说,其实不说也能明白的,想要救回师师,就要做出相应的让步,除此别无他法,完颜宗望对李师师丝毫不犯,就是为了这些。
赵有恭心中已经有了定数,他转过身将三娘拥在怀中,抚摸着三娘清秀的脸庞,思绪仿佛回到了几年前,“三娘,做本王的女人累么?”
“才不呢”三娘笑着摇了摇头,虽然依旧笑得冷艳,却给人一种温暖,“三娘从不觉得累,只是因为师师太傻了,只要官人赔着,在乎那么多虚名做什么?”
三娘一向看得很开,什么身份,什么虚名,她都不在意,哪怕被人说成心如蛇蝎,她亦不在乎,过好这辈子足矣。可惜师师做不到这一点,她也永远不可能成为扈三娘。正打算唤诸将来议事,看到梅剑急匆匆的从拱门外走了进来,“主人,河北种老将军派了家人前来,还有,小种经略相公也亲自来了。”
嗯?赵有恭暗道一声不妙,种师道到了河北,种师中又到了太原府,看来事情有点不妙啊。赵有恭真的不希望种师道去拦着女真人,那样做也是螳臂当车,一点好处都没有。可是能拦得住种师道么,这位对大宋忠心耿耿的老臣,想让他看着两代帝王被送到会宁府,简直是不可能的。叹口气,随着梅剑来到了客厅中,接过种师道的亲笔信,赵有恭耐心的看起来,其实种师道心中所言并不多,只是寥寥数语罢了。却是看得赵有恭眉头直皱,心头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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