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精神不稳地度过了好几个浑浑噩噩的日子,并在某一天的夜晚里迎来了噩梦。
我正在做梦。
我很清楚这一点,因为我正望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伸手抚摸着它。
肚子里有另外一团有生命的血肉在呼吸着,它与我血脉相连,我恍惚间甚至能够听见它小小的、惹人怜爱的心跳声。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哪怕知晓自己是在睡梦中,我也不由得沉溺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之中。
还有一段时间你就能够出生了,能够去感受这个世界了。
真好呀,真好呀,真好呀。
那颗孤独的心因为这件事而变得柔软,世界因此变得如同蒙上了一层光亮。
要为即将出生在冬日里的你取什么名呢?等你长大以后会不会向我抱怨我取的名字太过土气?
等你出生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去公园,一起去看樱花。也许会有令人烦恼的事情,也会有令人难过的事情,但只要两人在一起,一定能够手拉着手一起闯过那些难题的。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我沉浸在这种飘飘然的幸福感中无法自拔,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身后传来了谁的哭泣声。
我转过身去,望向一片漆黑的地面上。那里有个看不清模样的小孩在哭泣,他伸出双手不停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发出了幼崽般的“呜呜”声。
我无措又慌乱,试图伸出手安抚那孩子,却发现不知为何我的手怎么都无法触及它。
我只能担忧地问:“怎么啦?”
“好痛。”那孩子如此说道,它不停地发出凄厉的哭泣声,用稚嫩柔软的声音痛苦地叫喊:“我好痛、好冷,真的好痛苦,呜呜呜呜。”
“救救我。”
“『妈妈』。”
救救你?为什么要说救你?发生了什么吗?
啪嗒啪嗒啪嗒。
从哪里传来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什么柔软的东西摔落到地面的声音。
我低下头,望向我沾满鲜血、变得干扁的肚子,以及地面上鲜血淋漓的肉团,后知后觉地想到:原来声音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吗?
那团东西挣扎着,发出了凄厉的哭喊声。
“好痛!救救我——妈妈!”
...
...
...
“呜啊啊啊啊啊啊——”
从哪里传来了惨叫声,喉咙痛得仿佛咽着鲜血,刺鼻的铁锈味笼罩了我的所有意识。
等到泪水摔落到手上,轻而易举地消失不见时,我才发现那是我的惨叫声。
“幸子!幸子!幸子!”有谁在呼唤着我,那是必须要回应的声音,这使得我睁开眼,朦胧而模糊不清的视线里隐约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修治少爷。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汗水,而修治少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房间中。或许是听见了我的惨叫声而来到了我的身边。
神情严肃的孩童抿着嘴唇,双手捧着我的脸,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冷静态度对我说道:“发生了什么?”
我茫然地望着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泪水就一下子从眼眶之中溢出来,顺着我的脸颊滑落。
“我的孩子死了。”我望着修治少爷,轻声地说道。
哪怕知道不可以,我也忍不住对修治少爷倾述出了我一直咬牙隐藏在心底的话语。
哪怕知晓这是属于芽衣的心情,我也无法摆脱这个噩梦。因为我占用了芽衣的身体所以也不得不拥抱了她的所有绝望与怨恨。
“但那不是我的孩子,我是明白的,我明明是明白的,可还是好难过、好难过。”我泣不成声地说道。
我还胡乱地说了一些话,究竟有什么话我自己也不清楚,大脑混沌一片的情况下我只能本能地去不停地倾诉自己内心的不安与痛苦。
这几天的所有负面情绪通通向此刻的我涌来,让我感觉自己瞬间崩塌了。对芽衣孩子的悲伤与自责,对鬼怪的恐惧,对未来的不安与焦虑,对修治少爷的怜爱与愧疚无措,对自己懦弱与优柔寡断的痛恨和绝望...
如同深海般的情绪将我淹没,让我几乎溺毙在这片海洋之中。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修治少爷静静地看着我,随后他给了我一个拥抱。
在被修治少爷紧紧拥抱的时候,我茫然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回抱他。
虽然已经八岁了,但修治少爷瘦小得像是个才五、六岁的孩子,没有平常孩童温热又肉乎乎的触感,拥抱的时候能够直接触碰到他的骨头。
这是另一个生命,小小的、脆弱的、可又无比沉重的另一个生命。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怀中的生命是多么地沉重却也意识到了这份生命有多么地珍贵。
正因为如此,想要背负起这样的生命是需要极为坚定的心的。倘若想要背负起这样的生命,仅凭泪水与怜爱是完全不够的。
泪水从我的眼眶里溢出来,我闭上了眼,像是抱着一根救命稻草那般紧紧地回抱着那瘦小的身躯。
明明想着这样是不可以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以在一个连我的腰都不到的小孩怀里寻求着安慰,我却忍不住寻求着这份温暖。
我能够穿到芽衣的身上,获得第二次的生命,或许正是因为芽衣濒死时的请求: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吧,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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