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狄青这一小插曲做了安排后, 陆辞不再耽搁, 备齐物件后,径直翻身上马, 不紧不慢地往官署的方向去了。
他手头虽宽裕,但也没奢侈到让下仆也拥有马匹做坐骑的程度,除他所骑的良马外, 就只剩两匹用来拉运车架用的老马了。
只因是入职的头一日, 他才带了两名健仆,专门替自己带上个人用品,好安置到官署里头。
汾州城的户数虽较陆辞沿途见过的那些要少上许多, 但在这早市刚开不久的时候, 也是人来人往的熙攘热闹。
富户自也不比别处的多, 是以一大早地见着陆辞这么个骑着一瞧就价值不菲的高头大马、穿着官服,生得还极为英俊潇洒的郎君时, 都不由愣在了原地, 一边好奇地望着,一边小声议论上几声。
也没几个具备只从颜色就辨认出他品秩的见识的人, 但看个热闹的心思,却是人人有的。
见陆辞背后不过跟了两个健仆, 派头并不铺张,又是微微笑的漂亮模样,就有人没忍住, 扬声问道:“那小郎君, 可是新来上任的官儿不成?”
陆辞虽未因他停马, 却看向他,毫无架子地温声道:“正是。”
听得这答话后,纵使已从官服瞧出这大小是个官的围观百姓,还是抑制不住地感到惊奇,不禁把他这年轻得过分的俊美面孔看了又看,那人已问了:“是什么官儿呀?”
陆辞莞尔一笑,大大方方道:“我自汴京来,是为知此地事。”
知事,知州事?
一州……之长的那个知州?
听得这话后,所有人脑海先是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后,瞬间怔住了。
他们瞪大了眼,定定地看着陆辞,满脸的惊讶怎么都遮不住,好似他身上开了朵花似的。
陆辞微微笑着看着他们,也不多做辩解。
最后不知是谁先回过神来,率先拍了拍腿,哈哈大笑道:“这位官爷啊,可这种玩笑,还是不要轻易开得好!”
把陆辞的话当做少年人的玩笑后,刚一时凝固的气氛,才重新活跃起来。
还有人夸张地拍抚着胸口,看陆辞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索性心服口服地感叹道:“您瞧着一本正经,说起笑来却是厉害,竟连我都蒙过去了。”
“我还当是刚听岔了哩。”
“好似咱这地儿的新公祖还未来吧?”
……
听得他们已彻底偏离了原话题的讨论,陆辞挑了挑眉。
这可不能怪他,分明是说了大实话,奈何无人肯信啊。
陆辞愿一笑置之,然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两名健仆,就不那么乐意了。
他们跟这位雇主后头,也有大半年了,观他为人处世所生出的敬意,也早已不受其尚轻的年纪影响。
见明明说了真话,却被其他人这般轻忽对待,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欲斥他们个对长官不敬的罪过了。
然而这念头甫一冒出来,他们的头个反应,就是看向陆辞,看看郎主的意思。
陆辞仅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他们便瞬间会意,立马低了头,不再左顾右盼了。
一行三人很快顺着人流,来到了破破烂烂的官署。
虽已在外头看过很多次,但真正想到要在这不折不扣的危楼里工作三年之久,陆辞就越发感到难以忍受起来。
尤其跟他呆了小半年的馆阁一比,若说后者是清贵中透着雅致,前者便是破旧中带着危险了。
不过他经事颇多,即便心里嫌弃,面上也掩饰得丝毫不露,踏入门槛时,更是不曾犹豫半分。
能在官署守门的吏人,显然比只瞧热闹的百姓们要有见识得多。
远远看到陆辞所着官袍的颜色时,他们就隐约有了猜测。
再看陆辞生得器宇不凡,面上带着从容微笑,无比明确地朝他们走来时,就近乎印证了。
即使是要例行公事地将人拦下,进行问话和检查身份时,他们的语气,也比平时对任何人的都要轻柔恭敬上了数倍。
陆辞微挽起一小截袖口,露出系在腕上的敕黄,又从怀中掏出任命的诏书,展开之后,朗声宣布道:“户部员外郎,太子舍人陆辞,奉命知汾州。”
四周先是一片难以置信的死寂,旋即便是极度震惊下,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喧哗。
亮出身份后,陆辞将敕黄暂且解下,交予那两吏人核对去,便在最快回过神来的一吏人的引领下,穿过签厅,直到知州的位置上,优雅地落了座。
尽管距上任知州卸任、至陆辞到来前,隔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但对于一州当之无愧的长官,显然是不会有人敢怠慢的。
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且座椅书案,边上木柜屉笼,全是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两健仆见不用额外打扫卫生,便麻利地将陆辞的个人物品从马背上搬了下来,虽是一言不发,却是配合默契,很快就按照郎主的喜好和习惯,将这些零碎物件全摆好了。
陆辞颔首道:“你们先回去罢。”
他们赶紧应了一声,便目不斜视地在所有人的微妙注视中退了出去,骑上来时的马,回陆辞的宅邸去了。
哪怕亲眼看到这么个恐怕还没自家子侄年岁大的上官坐到了位置,大多数人还是没反应过来,只呆呆愣愣地看着,眼珠子跟着陆辞动。
这,就是从汴京新调任来的知州?
陆辞也不忙办公,微微抬眼,看向恍惚的众人,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他们的工作效率和反应能力,淡然道:“判官、掌书记、支使、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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