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为不用发愁如何圆谎之事, 正感庆幸时, 却不知公祖一早根本顾不上来查看他的情况,就已被张亢请去, 见特意装扮得衣冠楚楚的苏马锅头了。
尽管苏马锅头清楚,具体情形肯定已让张亢讲述过一遍,但还是愿放过这一大好机会, 试图同陆节度攀攀交情。
当然, 若陆辞只是陆秦州的话,苏马锅头都不可能稀罕到哪儿去。
说到底,知州三年一换, 常常连衙署情况都没摸清楚, 就要为下一任所做打算, 打通关系去了。
知州手底势力的稳固程度,怕还比不上坐拥上百马脚子的他呢, 哪儿值得费心思去讨好?
但节度使可就大有不同了——苏马锅头走南闯北这么些年, 见识还是增长了不少的。他瞧陆辞这年纪轻轻,就已身居如此高位, 且不提能力究竟如何,却绝计是官家面前的大红人。
这样的厉害角色, 他这辈子都不见得有机会结交的机会,哪儿愿意错过这次?
陆辞虽未曾见过苏马锅头,却不难从张亢的转述中, 对其性情进行一个总体的刻绘。
等真正见到一脸谄笑的苏马锅头时, 陆辞便明了, 自己的猜测,是八9不离十的了。
张亢略感惊奇地发现,素来待人温和亲善,叫人感春风拂面的陆节度,这回却是神色淡淡,寡言得很。
他这般态度,让苏马锅头很是小心翼翼的同时,原本紧绷的模样反而放松了许多,这就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了。
等苏马锅头得了几句模棱两可的答复,留下大批礼物,心满意足地离开,准备择日再来后,张亢忍不住说:“不瞒节度,此人虽贪财好势了些,于此事中却派上极大用场,还需费心维系一番关系,令其踏实尽心的好。”
陆辞笑了笑,不以为然道:“对苏马锅头这样见惯风浪的人,与其一昧温和,倒不如恩威并施,反倒更能令其安心,接下来也更愿意涉险。”
对刀口饮血,将脑袋拴在腰带上过活的马锅头而言,哪儿会缺了待他客气有礼的人?
一个性情温和柔软、显然有求于他的节度使,可远远比不上一个高深莫测、让他瞧不出心思的节度使,要来得有威慑和信服力。
尤其此事,所涉风险甚巨,若未能及时镇住苏马锅头,那后者感到不安、有意反悔、甚至为求自保而倒戈一击,都是说不准的。
张亢闻言半信半疑。
按照他的一贯做派,对于需重用的线人,必得予以重赏,才能换来对方超前继进的死心塌地。
但见陆辞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犹豫片刻,出于对对方的信任,还是没说下去了。
将苏马锅头打发走后,陆辞便任张亢继续整理吐蕃那边细作陆续传递来的情报,自己则回了衙署,将要交予急脚递,送去京城的奏疏做最后的修饰。
信一封好,看着兵士快马加鞭,一路出城,陆辞又将悄然堆积起一小摞的公务择起,以快得叫旁人目瞪口呆的速度,飞速翻阅起来。
滕宗谅好不容易跑完外务,顶着满身霜雪回到衙厅来,想也不想地直奔陆辞处,扑到暖融融的火炉前:“哎,可快要冻死我了!”
“辛苦了。”陆辞笑着看他一眼,顺脚将边上的那张椅子拨了过去:“这么弯着腰你不嫌累?赶紧坐下吧。”
“算你还有些良心。”滕宗谅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不知想到什么,又难掩心酸道:“也只有累得半死不活的此时此刻,能享受几分张公寿的待遇了。”
……好浓的一股醋味。
“知你今日出厅辛苦,”陆辞眼皮微跳,果断转移话题道:“你桌上堆积的公务,我已替你审阅完了,你若得空,可再过目一通。”
也就是陆辞与滕宗谅称得上亲密无间,才会有代为批阅公文的情况出现:不然对通判而言,反驳知州的折子,真是最能彰显权力的时刻,哪儿会由知州代为批改,形成一手遮天的局面呢?
“你怎今日待我这么好?”滕宗谅却未感到受宠若惊,而是狐疑地盯着陆辞看了会儿:“古怪,真古怪。”
陆辞嘴角微抽:“看在你这句话的份上,下回我决计不会多管闲事了。”
“那可不行!”滕宗谅迅速起身,笑眯眯地握住陆辞拿笔的那手,讨好地上下晃动:“你看这大冷天的,我被你派出门去跑动跑西,累得连口水都喝不上,手脚也冻僵了,哪儿有心思再看这些公文?你能帮着处理,那可真是太贴心不过了。”
“不同你说闲话了。”陆辞没好气道:“待今日事毕,你可要来我宅邸一趟?”
“怎么,”滕宗谅笑嘻嘻道:“可是朱弟思念我得紧?”
陆辞并未卖什么关子,径直道:“与朱弟无关,而是青弟病了。”
滕宗谅一讶,下意识地反问道:“青弟?不是朱弟?”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头回听说,那身躯跟铁打似的青弟也有卧病在床的一日罢?
“我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青弟、朱弟不分的地步。”陆辞好笑道:“若你得空,不妨来看看他,免得他独自一人在我宅中,养病无聊。”
“那我定是要去的。”滕宗谅笑道:“刚好得空,我顺道去买些探病的礼品罢。”
“不必——”这么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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